第九十章
夜已深。 由于白日的鬧騰,齊府眾人在簡單招待了番某位不速之客后,便當場決定散伙,各忙各的。 至于被留在大門口的唐小公子只能將同人揮別的手從半空收回,以掩尷尬。 此時的齊府內,還是那間寢室,只是這次犯愁的人將唉聲嘆氣的地方從圓桌旁移到了窗邊。 這會兒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蛐蛐聲,以及瞧見遠處那顆站著地方不干實事的橘子樹,管木子的嘆氣聲是愈發大了些。 “夫人既然得了畫像,也同季姑娘要到了印章,為何還要在此苦惱?” 將披風披在自己夫人身上,齊沐自覺挪了張板凳坐了下來。 不過在坐定前,還是將大開的窗戶關小了些。 如今馬上入秋,晚里還有著些許涼意。 “就是要到了才煩不是?” 順著齊沐拉窗戶的舉動,管木子順勢趴在了窗柩上,兩只盯著遠處的杏眸倒是多了許多惆悵。 其實今個她在門口胖揍唐一魘的動作大都是假動作,不過是仗著那臭小子不敢碰她就肆無忌憚的往人身上招呼罷了。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正是這種沒打到痛處的大意才讓唐小公子在瞧見從正廳里出來的那群人之一時動了心思。 “齊沐你知不知道,就我打那小子的時候,他居然給我看娣筱入了迷!我看他就是找死!” 邊說,管木子邊在空中想象著唐一魘那張欠揍的臉,而后毫不猶豫的揮拳而上。 對此,作為旁觀者的齊沐不得不將窗戶再打開些,免得到時候有人誤傷,吃虧的還是他。 “不是夫人說過,夢里的朋友之一便是同唐公子相差無二,既是朋友,理應幫上一幫不是?” “這不一樣!你都說是夢了,現在娣筱是我meimei,他唐一魘就是外人,我告訴你,誰想娶我meimei,看我不揍死他!” “是是是,唐公子是外人?!?/br> 無奈順著某個無理取鬧的小婦人話茬說下去,齊沐剛想安慰說其實唐小公子追求的人一直都是季家戲班的南月筱時,一個不成熟的猜想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夫人的意思是......唐公子已經知曉了南月筱的身份?” “現在的局面還不夠明顯嗎?” 揚揚手中新鮮出爐的南月筱個人像,再戳戳畫像右下角幾個大字,管木子的苦悶快要抑制不住的爆發了。 她早就給她家傻meimei說過,什么季娣筱,南月筱之類的假身份騙騙一般人就好了嘛,現在好了,遇到個死變態,狂熱迷,不過是遠遠瞥了一眼就被人給看穿了。 這以后她家小院兒還有什么安定日子可言呀! “許是夫人想多了也說不定?!?/br> 對于唐一魘識破季娣筱身份一事,齊沐多多少少還是存在些懷疑態度,只是接下來的談話令他又不得不加深對于這個猜想的肯定。 “聽良叔說,唐公子已經被梨園限制出入,怎會......” “小古板,咱們沒吃過豬rou也要見過豬跑不是?難道你不知道這世上有種法子叫喬裝打扮?” “......是有,可戲班子不下百十號人,若是唐公子入了梨園,定會被發現才對,又怎可來無影去無蹤?” “所以說這才是他變態的地方,哎不是,上回你不也在戲班子看見他了嗎?” “何時?”齊沐蹙眉。 “不要告訴我你沒認出幾日前那個在戲班子盯咱們梢的怪人是唐一魘?” 此話說出口時頗有幾分探究之意,待瞧見齊沐下意識搖頭時,管木子皮笑rou不笑道,“所以當時你企圖攔著我是覺得我胸大無腦,沒事找事是不是!” “......其實夫人也并非......” 話說一半,齊沐竟意味不明的將視線下移,氣得明白過來的管木子將手中畫像往桌邊一扔就要去捂人眼睛。 此時管木子并不知曉,她是在用一種有色眼鏡看著齊沐。 而齊小公子不過是站在一個大夫的角度,實事求是。 寢室內的爭吵是在齊沐被迫道歉后,方才告一段落。 期間在聊到下一個話題的途中,管木子還不忘飛過去幾計眼刀,打斷某人仍想探究事實的念頭,直到......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不禮貌,怪不得那兩個下人不喜歡你!” 已經被肆無忌憚的注視弄得有些崩潰的管木子干脆放棄掙扎,挺直腰板企圖用事實說話。 哪成想一向恪守規矩的齊小公子此刻竟如瘋魔般,在微微怔住后,又很快恢復了原樣。 更甚者,在無視掉管木子虎視眈眈的警告后,竟伸手朝著兩人爭執的地方摸去。 一時間,第一次經歷如此激烈場景的管木子被嚇得屏氣凝神。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齊沐倒是氣定神閑。 再之后些,一塊兒只露了小小一角的方巾被從齊小夫人領口處抽出。 “......你......剛盯著我,就......為了取這塊兒方巾?” “這紅色之物不像是夫人身上之物,索性拿出來瞧瞧?!?/br> 說罷,齊沐便將完全不同于齊小夫人平日穿著打扮的方巾鋪平,置于膝上,在盯了許久后,又置于鼻尖處嗅了嗅。 而當他打算同自家夫人分享其中奧秘時,瞧見的卻是管木子兩側臉頰染上了些許紅暈。 “不是,夫人你誤會了......” 一時間明白過來,齊沐竟有些有口難言的無措,至于向來皮薄的耳根也在同一時刻“嘭”的一下紅了個遍。 后來要不是臉皮稍厚的管木子假意輕咳兩聲,想必今晚他倆也要一別兩散了。 常言道,有賊心沒賊膽說的就是管木子這種人,要不然這么好的生米煮成熟飯的機會也不會在雙方互相害羞中白白浪費。 之后管木子只記得他們的聊天異常直白,且尷尬。 比如當齊沐解釋起原本粉粉嫩嫩的手帕可能是因為一些外力因素,比如有人弄了些小把戲染成了紅色時,管木子只是胡亂的應答了兩句便不再吱聲。 又等到齊沐提起梧葉的行為舉止并非十五六歲的少年郎,而更偏向于圓兒哥那個年齡階段的疑惑時,管木子也只是心不在焉的說了句“我可是親眼瞧見那孩子用佩劍挑開人頭發”這類玩笑話后,順勢假裝困意來襲,抱著枕頭倒頭睡去。 而后,寢室內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尷尬。 ...... 管木子是在第二日意識到這次玩笑持續的效果有些上頭。 畢竟臉厚如她,經過一晚上的平靜與反省,心里那點兒害羞勁兒早就被忘得差不多,所能撿起的就只有未能繼續實施魔爪的苦悶。 奈何這份苦悶唯有她在細細品味,因為作為當事人其一的齊小公子從一大早就消失了蹤影。 更甚者,任由管木子將府內府外數百人問了個遍都沒問出丁點兒線索。 要不是想著齊沐今年二十來歲,在城西好歹也算的上是個小名人,想必今日管木子定拿出家里丟孩子的架勢出門吆喝,鬧它個天翻地覆。 然而令齊小夫人不曾預料的是,這邊她的惹事兒勁兒還沒上來,那頭一群大娃娃小娃娃們早已亂成一麻。 “鯨末!漁愿!你們給我把地上的鍋碗瓢盆收拾了!” “還有你巴妥司,你不能有個人樣,不要再在你爹身上撒潑了!” 看著不過幾十平米的小廚房內,此時正站著大大小小十來個人,且絕大多數還處于一種極其躁動的狀態下時,管木子頓時一股怒氣上頭。 偏偏沒等她抄起手邊物件往那群不安分家伙身上招呼,就覺手上一空,等到反應過來朝鬧事者看去時,所瞧見的畫面差點沒將她氣背過氣去。 廚房小院兒的小門處,這兩日總是被特別關照的圓兒哥此時正被長邁抱在懷里,手里除了捧著個剛出爐的兔子饅頭外,鼓鼓囊囊的兩個腮幫子無不彰顯著小娃娃的吃飽喝足。 而在這一大一小兩人腳邊處,正蹲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 少年郎是依著一種四肢著地的動作盯著院里唯一一個外來人,而在其腳邊位置處,正擺著剛從齊小夫人手里搶奪來的石子齜牙咧嘴的叫囂著。 “梧葉,你學我干嘛!” 一看梧葉囂張的模樣,管木子第一直觀感受就是這破孩子是在學她昨日在餐桌上幫人護食的模樣,氣得她抄起鞋子就往人面中砸去。 另一頭,在看見不明物體飛來的瞬間,只見梧葉一個飛躍,輕輕松松躲過了齊小夫人光明正大的小動作。 而后管木子只覺頭頂一塊兒烏云壓過。 再之后些,耳邊狼嚎聲就這樣此起彼伏的響起了。 ...... 假借送信名頭混進齊府的唐一魘是就著尖叫聲尋到了小廚房門外,而這偷偷一瞧卻是將他嚇了個壞。 小院內,昨日見過的那位名喚“梧葉”的小家伙正不怕死的跟在齊小夫人身后像模像樣的學著一切。 其余人等則是屏息,靜看著一切。 期間任由管木子怎么生氣發飆都不見梧葉有丁點動搖。 更可怕的是,一旦被模仿者出現任何暴力傾向,梧葉也會有樣學樣。 這不一個沒注意,管木子就往人身上招呼了一下,而作為被打的梧葉當機立斷也回了一下,嚇得在門外偷看的唐一魘是連連后退。 “嗷嗚——” 一聲狼嚎在院外動靜響起的同時發出,之后不出意外的便是一個身影飛撲而來。 等到唐小公子徹底反應過來時,手中書信已被搶走,自己也成了甕中之鱉被人團團圍住。 無視掉次次不請自來之人,在接到梧葉雙手奉上的書信時,管木子心里還是有些安慰,而在看清楚書信內容為何時,心中喜悅更是成倍瘋長。 “筱筱要成親了?日子定在六月初九?” 書信已被眾人傳閱,等傳到猴兒手中時,只見其微微一怔,五指在不停掐算的同時還在小聲嘀咕著什么。 “這日子好呀,一日有兩個吉時,早上巳時一個,晚上亥時一個,如此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