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近日來時常聽聞東城百姓夸贊管娘娘料事如神,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br> 大牢內,精神稍顯渙散的石峰在說完這句話后,便不再做任何回答。 這已經是他被關入牢房的第三日了,同樣連帶著整整兩日兩夜未曾閉眼。 他不知道衙差們是從哪兒處得來了這折磨人的法子,只知待他略有困意之際,周身便會傳來擾人的響動。 那些響動有時震耳欲聾,擾人清閑,有時卻又似無數只蟻獸爬過,心頭瘙癢難受不已。 期間令石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總會有看似無意的衙差三五成群到關押他的牢房門外閑聊。而聊的內容又恰恰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比如,捕快頭已經尋到了關鍵證據治他死罪;再比如此番案子中的其余幾名受害者皆已在樹仙的幫助下恢復如初;還有就是他的同伙已經對所有罪證供認不諱了。 不過這些隔墻之音對于如今的石峰來講都已經不太重要。 “的確,道聽途說的確會出現偏差,往往沒有眼見來的實在不是?” 看著對面之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管木子并未有過過多在意,反倒是在自我調侃了一番后,開始順著之前的問題繼續聊了下去?!凹热皇壬徽J可我對石夫人的猜想,那讓我好好想想,你到底是對誰這般厭惡?!?/br> 說著,管木子掰起手指開始細數起石府她所認識的人。 起先石峰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直到齊小夫人停頓了好久,苦思冥想半天念叨出最后一個人名時方才抬眼瞧了一眼。 只是這份冷眼看待在發現報名字的人似笑非笑時當下收斂。 “聽石山說,當日你們本可在第一次便將那丫鬟救回,可在最后關頭卻選擇了放棄,你說這其中到底隱藏了什么?” 管木子望天表示疑惑,口中卻是將引起石峰注意的名字翻來覆去念叨了好幾個來回。 半晌,才聽到一聲恍然大悟的感慨,“哦,我想明白了,鯨末他們說過,妙柳那丫頭嘴實在是欠的很,想來應是不知何時得罪了石先生您,才落得那頭眼歪斜,舌頭收不回的怪毛病吧?!?/br> “要不您好心猜猜?” 對此,石峰不置可否,而是挑眉歪頭,冷笑道,“管娘娘,你不覺得妙柳當日的模樣很配的起長舌婦的稱號嗎?” “您還別說,真挺像?!?/br> 一聽解釋,管木子不由得嘖嘖稱奇,連忙贊揚石先生好比喻,“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如果說您懲罰妙柳可以理解為得罪,那唐家大少爺以及其他幾位可都是看著石司的面子未曾為難過你,你又何故牽連于此?” “許是他們在無意的得罪了其他更為重要的人?”石峰又想了想,“要不,管娘娘你再猜猜,這重要的人到底是誰?” “石司?!惫苣咀友院喴赓W。 對于齊小夫人不帶任何拐彎抹角給出答案的表現,石峰微愣,不過莞爾便神色如常詢問起其中緣由。 被反問的管木子倒是一如既往地老神在在道:“那日我第一次在石府作法,期間因為佩劍不受控制朝著石司徑直刺去時,不巧有聽見一聲‘老爺小心!’,現在想來,應是石先生您瞧見主子受難,脫口而出之言吧?!?/br> 石峰微微頷首,“不知管娘娘可還有其他見解?” “自是有得?!?/br> 回想起近兩日來小山同她講的石老爺日常作為,管木子又分析道。 “聽聞石司身邊隨從介紹,石司這人吧,是個壞人,卻又不是個十足的壞人,因為這幾年的所作所為細數起來,都無外乎是些小打小鬧,至于真正作jian犯科之事,他卻是未曾沾染半分,可這樣子的紈绔子弟并不多,就好比此案中另幾位受害者,表面上他們同石老爺稱兄道弟,甘當狐朋狗友,只是這日子一長,就會發現彼此之間并非一路人,坊間的流言蜚語也會在幾人不曾察覺時悄然生長,而后根深蒂固在旁人心里,而這應該也是你對他們的殺機?!?/br> 石峰抬眼,“照你的說法的確說得過去,可小的提醒管娘娘一句,莫要忘了在東城百姓心里,石老爺的行徑可比你所描述的惡劣的多?!?/br> “我看不盡然?!?/br> 管木子搖搖頭,“前些日子城外布糧一事,石先生可還記得,當日石司的確是樣樣沖在人前,就連做壞事都是沖在第一個,可到頭來,米里摻雜的只是些石塊兒罷了?!?/br> 石峰失笑,“哦?不知何時,米里摻東西在管娘娘眼里都是救人了?” “可也要看人不是?”管木子不答反問,“若我是那惡人,定會以細沙摻之,和均勻了再分給窮人,畢竟救人這事,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你說是不是,石先生?” 石峰點頭,“的確如此,看來管娘娘也有當惡人的前途呀?!?/br> “謬贊,謬贊!” 管木子心安理得的接受,待瞧見石峰因為自己的認可而嘴角微微抽動時,倒是轉了話題,問起另一件事來。 “其實有一件事,實屬困擾了我許久,不知今日此刻,可否勞煩石先生幫忙答疑解惑?” 石峰:“愿聞其詳?!?/br> “我想知道石先生您到底對石司是個什么樣的感情,或者說是,同鯨末他們比較,又有何不同之處?”管木子如實回答。 這個問題的確是困擾了齊小夫人很長時間,因為從始至終,她都覺得她認識的那幾個怪人對于石司的態度還不及對她這個剛認識沒兩天的外人熱情。 那是一種不疏不近,點到為止的相識之道。 我不插手你們的任何作為,你們也莫要踏進我身邊半分,一切都顯得莫名生分,卻又知此知彼。 想來這也是好幾次她要出手幫忙,而鯨末他們即便提供東西,眼里的好奇終是多余救人的原因。 如果說,所有人都保持著彼此的安全距離互不侵犯,那為何偏偏到了石峰這處會出現偏差。 而這份偏差所隱藏的緣由到底為何? “對于這個問題,我只能告訴您,我同鯨末他們并非一路,或者用更準確的說法來講,我和石老爺同他們從根本上就存在著差距?!?/br> 石峰的回答莫名其妙,可惜他也不想將其中的關系挑明。 “管娘娘莫要再問,我是老爺十歲那年從一群歹人手中救回來的,當年如果不是老爺出現,我可能早就死了,所以希望你能明白,救命之恩應當涌泉相報的道理,也請您記住,我從始至終都不會傷害老爺,也不允許任何人通過任何方式傷害他!” 話已至此,管木子覺得她已經沒了再聊下去的必要,畢竟這事根本就不歸她管,她不過是趕鴨子上架不是嗎? 可在快要離開,瞧見石峰眼里根本沒有任何悔過之意時齊小夫人終是停下了腳步,同其對視。 良久,方才一字一句道:“齊沐說,石府七個月后會有個小娃娃出現,只愿那小娃娃躲過了迷迭散后可以一世平安?!?/br> …… 據章捕快說,在管木子離開牢房的第二日石峰便將所有罪行都認了。 而當打探案情進展的其他人問起為何偏偏是第二日時,捕快頭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 當晚在齊小夫人離開后,石峰透過牢房的小窗戶看了外面的月亮很久。 久到半夜出來查看的小衙差迷迷糊糊被窗下的人影嚇到放聲尖叫時才注意到,回過頭看他的石峰面上此時正有一滴眼淚從眼眶中滑出。 然后只見石峰以手拭淚,同小衙差點了點頭便轉身上榻,閉眼休憩了。 那日,章捕快在離開前其實還遞給了齊小夫人一張紙條,說是石峰特意讓他送出來的。 可當管木子瞧見紙條外面寫有字并試探性瞧向送信之人時,看見的就是捕快頭的對天發誓。 “這張紙條石峰寫了兩面,我真的沒有偷看!” “我又沒說什么,你著什么急?!?/br> 管木子笑瞇了雙眼,大概掃了眼紙上內容后卻是無奈搖了搖頭,之后更是隨意將紙條對折,扔在了實木桌上不做任何處置。 當晚,收拾完天星寨雜物的店小二有在桌子一腳撿到一張紙條。 許是掉落的時間太久,紙上多了許多凌亂的腳印,不過還是能大致分辨臟了的那面寫著“謝謝”二字。 待將紙條翻面發現,這頭的字可還真不少。 “我曾以為自己是在拼命保護生命里那束唯一的光亮,直到遇見將我敲醒的您?!?/br> 將紙條上的內容讀了個遍,卻也是念的小二哥糊里糊涂。 想著紙條既會被隨意丟棄,應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在念叨了句“寫東西的人古古怪怪,亂丟東西的人更是沒有道德心”后,便罵罵咧咧將紙條團吧團吧扔進了腳邊的廢物桶里。 至于二樓的某處包間內,在店小二話音剛落的同時就響起了止不住的噴嚏聲,以及另一個連忙詢問“夫人怎么了”的焦急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