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然后他突然微踮起腳,抬起手,輕輕地拍了一下那串流蘇的底部。 ——于是整個辣椒串開始微微搖晃起來。 他放下手,又仰著臉盯著那串搖晃的流蘇看了一小會兒,半晌才慢吞吞地轉過了身子,繼續往前走。 可能是因為這男孩真的很瘦,他走的明明是瓷磚地,但是腳底卻是好像沒有接觸地面一樣的輕盈,鐘熠幾乎沒有聽到任何的腳步聲。 透過散尾葵細密的綠葉縫隙,鐘熠看著容眠走到了包廂門口的餐具柜旁。 男孩微抿著嘴拉開抽屜,對著里面的一排餐具呆了一會兒,然后伸手,很小心地取起了一把勺子。 鐘熠有點疑惑。 他記得沒錯的話,別說是吃菜了,這人今天全程連茶水也沒動過兩口,餐具到現在估計都還是沒拆封的狀態,現在拿這勺子是要…… 然而還沒等鐘熠反應過來,他就眼睜睜的看著容眠舉著那把白瓷勺,轉過身,徑自走進了身后的男廁所里。 作者有話說: 容眠:開飯了。 鐘熠:…….? 大家新年快樂~ 第2章 才藝展示 容眠真的很餓。 他以為自己是可以忍到飯局的最后一刻的,可是好巧不巧的,包廂里有一個很大的水族缸,里面游著很多條魚,而且其中有一只真的很肥很大。 它很活潑。 鱗片是熾熱的橘紅色,尾巴纖長而有力量,像是一團在水里燒開的火焰,容眠知道,它的rou質一定是新鮮而有嚼勁的。 他想象著自己的牙齒刺進那條魚的尾巴的那一刻,會有鮮嫩的汁水在口腔里迸開,就感覺自己的胃控制不住地痙攣起來。 容眠餓得很難受,他想抓魚,更想吃魚。 他已經學會了如何以人類的身份來交際生活,也只想在娛樂圈這種人類花樣勾心斗角的修羅場中演好自己的戲,本分平安地打好這一份工。 但直到現在,適應人類的飲食對他而言,永遠都還是最難的那一關。 容眠嘴饞,但其實現在的他已經可以忍著不適強咽下兩根青菜,甚至可以吞下一顆煮熟的土豆,因為難吃的并不是食物本身,而是人類調味的方式。 比如今天這頓飯所有的菜里都放了辣椒。 好在在飯局之前,容眠就提前為自己做了一些準備。 趁著那包廂里的人說笑的時候,容眠從包里偷偷地把罐頭取了出來,藏在自己衛衣寬大的口袋里。 他順手在門口拿了把勺子,溜進了衛生間。 容眠從不在意用餐的地點,只要不被人發現就可以。 于是進了廁所之后,他就站在洗手池旁邊,笨拙地用食指鉤住拉環,掀開了罐頭。 鋁制罐頭勾環的邊緣有一些鋒利,容眠皺眉,蜷縮了一下手指。 然后他用勺子挖起一小口魚rou,送進嘴里,咀嚼,咽掉。 是熟悉的,很好吃的吞拿魚味道。 容眠有一點開心。 他就這么埋頭狼吞虎咽地連吃了好幾口,魚rou冰涼,但是容眠吃的很香,因為這一罐剛好是他最喜歡的吞拿魚明蝦混合口味。 偶爾會吃到很有嚼勁的蝦rou,容眠瞇起了眼。 ——然而就在他咬著勺子,抬起頭的那一個瞬間,容眠透過鏡子,和那個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鐘熠這回是真有點傻眼了。 其實拿勺子和去廁所這兩種事兒,不過是兩個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過的行為,分開單獨來看的話,哪個好像都沒什么大問題 但如果當這兩事兒很巧合地撞在一起的話——拿著把勺子去廁所,鐘熠愣是一時間沒想出第二種可能性。 鐘熠在門口還做一會兒半天的心理準備。 好在他剛把門推開,就直接在洗手池旁邊看見了個人影,鐘熠剛準備松一口氣,結果定睛一看,又發現自己松懈的得太早了。 這男孩竟然還在吃東西,只不過吃的是—— 鐘熠的視線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褐黃色的鋁制罐,罐身貼著一圈的藍白色的紙質標簽,上面印有一只毛發蓬松雪白的貓咪,貓咪的下面印著一排小字。 特制吞拿魚寵物罐頭。 鐘熠沉默。 聽見身后的動靜,面前的年輕男孩卻好像直接炸了毛。 他先是倉皇無措地把手里的罐頭藏在身后,又猛地轉過身,瞪著鐘熠,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敵意和防備。 鐘熠在圈里是出了名的情商高,他嘴巴毒,但玩笑的尺度總是拿捏到位,因此人緣很好,大大小小的場面也是能總能處理得圓滑得當。 但在這些場面之中,并不包括發現“我即將一起合作的演員躲在廁所里吃貓罐頭”這種級別的特殊情況。 兩人就這么沉默著對峙著了一會兒。 “我身邊有不少的朋友?!?/br> 鐘熠沉吟半晌,說,“他們和你有著一樣的情況,沒關系的?!?/br> 男孩的瞳孔似乎是縮了一下。 鐘熠的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答案。 是飲食障礙吧。 他想。 演員這行吧,明面上誰都是風風光光,但是背地里,多得是身體早已垮了大半的年輕人。 那些vlog里天天分享美食菜譜打著狂吃不胖的人設的藝人,其實大部分在片場是連一口大米飯都不敢吃的。 節食過度,壓力過大,又或者是因為戲里的角色需求需要減重,而選擇了像是催吐或著是吃藥的手段。 吃不下飯或者暴飲暴食的鐘熠都見過,但是正經的飯一口不吃,偷偷躲起來貓罐頭的他是真沒遇到過幾個。 不過他也聽過類似于異食癖這樣的疾病,只不過這種好像更多的是精神和代謝那方面的問題,具體的鐘熠不太了解。 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只是鐘熠看著男孩清瘦的側臉,卻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 太年輕了,他想。 兇巴巴的,像是虛張聲勢的小獸,但是圓眼里藏著的那點兒怯意和懵懂卻還是被鐘熠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鐘熠的這句話卻是直接把容眠說懵了。 “……你什么意思?” 容眠微睜大眼,“你說你的朋友——” 他呆了一下,可能是一時間并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情況,最后憋出來了一句:“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 鐘熠的視線下落在男孩那著罐頭的左手上。 那是一只白凈清瘦,線條漂亮的的手,只不過此時正在無意識地攥緊著罐頭,力度很大,鋒利的金屬邊緣好像下一秒就要嵌進rou里。 不難看出來,他在緊張。 “是?!?/br> 鐘熠向前走了兩步,他微俯下身,很自然地把罐頭從容眠的手里抽了出來,然后對著上面的標簽端詳了一會兒。 “我有一個朋友,他也喜歡吃這個牌子?!?/br> 為了讓自己的話語更有說服力,鐘熠直視他的眼睛,鎮定補充道,“你們就連愛吃的口味都一模一樣?!?/br> 話一出口,鐘熠卻是有點兒后悔。 因為他這才想起來異食癖又不是只吃貓罐頭,好像電影里演的那些人,是連紙張泥土甚至是螺絲釘都能肚子的。 大意了。 鐘熠想,早知道自己就該說有個朋友喜歡吃活的蚯蚓。 但是容眠好像真的有點信了。 他先是愣愣地盯著鐘熠看了一會兒,過了很久之后于垂下眼,小聲地說,“因為這家的rou質很好,里面還有蝦rou,很甜,我們里的很多……都很喜歡?!?/br> 他把口味描述得很仔細,而且聽起來好像還有什么個組織的樣子,鐘熠欲言又止,他停頓了一下,還是嗯了一聲。 鐘熠說:“……大家都不容易,我明白?!?/br> 容眠又盯著鐘熠看了一會兒。 “那你可以把罐頭還給我嗎?!?/br> 容眠說,“我很餓?!?/br> 鐘熠默了一下,深吸了口氣,把罐頭放回了他的手心里。 容眠拿起勺子,開始安靜地重新進食。 鐘熠看著是真的揪心。 他不知道貓罐頭吃起來究竟腥不腥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站在這里看,但是就是莫名的挪不動腳步。 他還躊躇著想勸這個剛認識不過兩小時的年輕人不要諱疾忌醫,去看看心理醫生總沒有壞處,可是看著男孩微鼓著的側臉,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最后的最后,鐘熠盯著那盒寵物罐頭里的湯湯水水,腦子里剩下的唯一的想法竟然是,這玩意兒真的能有這么香嗎? 容眠吃得很專注。 罐頭快要被他吃空了,于是他將罐身微微傾斜過來,用勺子仔細地挖出邊角的魚rou,塞進嘴巴,歪著頭,一點一點地咀嚼完這最具靈魂的一口。 容眠又仔細地洗了手,把空掉的罐頭扔掉,最后還很謹慎抽了幾張餐巾紙,把垃圾桶里的罐頭空殼給小心地蓋住了。 然后容眠重新轉過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