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本杰站在病床前，靜靜的看著姜學春，無論大夫如何搬動傷腿，他一言不吭，并不是忍受疼痛的能力有多強，而是心死了，臉上浮現出悲涼的神色。截肢，對一個患者來說，無論是肌體還是精神上，都會受到難以名狀的摧殘。

    病床邊，一個小姑娘，大約十八九歲，扎著馬尾辮，面色青秀，低頭默默的剝著橘子。宋本杰明白，這個小女孩應該就是姜學春唯一的親人吧。

    幾分鐘后，大夫換藥完事，囑咐一句話“不要亂動，過會輸液?！?/br>
    宋本杰跟王曉輝靠了過去，王曉輝簡單跟旁邊的小姑娘聊了幾句話“小meimei，我們是你哥哥的朋友，想單獨跟他聊幾句，你先出去吧?！?/br>
    小姑娘把桔子放在床邊的柜子上，盯著宋本杰跟王曉輝看了幾眼，默默低頭走了。姜學春挪動一下上半身，找個枕頭靠上，淡淡的說道“謝謝你們…”

    “姜學春，外號姜五牙，就是小時候車禍撞去了五顆門牙，鑲了金的，名號才來，對不對？”宋本杰看了看姜學春的嘴巴，隨口說出。很快，詫異的問道“你牙呢？”

    姜學春有點不好意思，低聲回答“做手術需要先取下來，放抽屜里了?！?/br>
    “哦，是這樣?！?/br>
    王曉輝插嘴道“剛才那個是你妹子吧？”

    “嗯，父母死的早，俺倆相依為命?！苯獙W春回答。

    王曉輝拿出了一個本子，胸前掛了記錄儀，做好了詢問準備，向宋本杰點點頭。宋本杰開始步入正題“你腿上的傷，怎么回事？”

    “……”

    “說話，怎么回事？”宋本杰加重了語氣。姜學春低下了頭，表情很不自然，蚊子哼哼似的回答“工地上事故，從樓上掉下來摔的?！?/br>
    “摔的…哪個工地，老板是誰？”

    “平攬一個工地，老板跑了?！苯獙W春聲音還是不大。王曉輝點點頭，“那你為什么拖延這么長時間不治療？”

    姜學春咬牙嘴唇，“沒錢，老板是個南方人，出了事就沒再見著人?！?/br>
    “那好，你說工地在哪，我們去幫你找找?！彼伪窘苎壑樽庸緡兹?，立刻說道。

    姜學春再次無語。

    王曉輝開始了政策講解“別抱有幻想，有什么老實交代，能找到你，就掌握了一些東西，懂嗎？”

    “根據大夫的判斷，你的腿部傷勢，壓根就不是摔斷的，怎么斷的，你心里清楚?！彼伪窘茈p眼直勾勾的盯著病床上的姜學春，語氣強烈，姜學春低頭不語。王曉輝補了一刀“你背后的那老總，眼睜睜的看著你受傷，五天過去了不給治療，等死呢？”

    “要不是我們發現了，你現在可能進了火葬場，知道嗎？”

    姜學春右手開始摳被子，說明內心有些觸動，王曉輝再次問道“你說的工地在哪？”

    姜學春沉默了足足五分鐘，還是不說話，宋本杰看了看王曉輝“去跟他meimei聊聊，估計能多少有些線索?！?/br>
    聽到這句話，姜學春身子一顫，看來meimei在他心中的分量不低。

    王曉輝站起來還沒走，姜學春突然開口了，“我說……別找她，她啥也不知道，還是個學生?！?/br>
    王曉輝又二番坐回來，調整一下記錄儀，拿好了筆。

    “我的腿，是被槍擊中的…”姜學春這話一出口，宋本杰跟王曉輝心臟一顫，這么多天的努力，今兒終于有了成果。王曉輝抖動的雙腿挺住，“什么槍，在哪，什么人，具體說說?！?/br>
    姜學春瞄了一眼床頭柜的水杯，“能喝點水嗎？”

    王曉輝把杯子遞給他，姜學春雙手接了過來，水溫很高，暫時抱在懷里。

    “在堂山鎮的村子里，有人拿槍擊傷了我，具體什么人，沒看清楚，當時人太多，情況太亂?！苯獙W春停頓一下，繼續說道“領我們去的是一個叫‘旋風’的男子，具體啥名俺不知道，濃眉大眼，絡腮胡，一副兇相…他那天找到我，說是晚上有個活，事成后一人五百。大冬天，俺在家也沒事，便跟著去了，無非是起起哄壯壯膽，，以前也干過?！?/br>
    “繼續說…”

    姜學春喝了口水，抬起頭來“那一晚，情況很糟，誰也沒有預料到，對方竟然有響，我們堵住了那伙人，旋風正想跟他們談，對方撥槍就射，我還沒來得及跑，就成這樣了?！?/br>
    “旋風是誰？”

    姜學春眼神晃動，老實的回答“村里人，俺們一個村的，他是上門女婿，平日里跟著村主任蹭吃蹭喝?！?/br>
    “大名叫啥？”

    姜學春想了很久，才說道“好像是崔三海，還是崔海，忘了。大家平日里都喊旋風，風哥?！蓖鯐暂x拿出電話，“給他打個電話，能聯系上嗎？”

    姜學春搖搖頭，“夠嗆，那一晚槍響，都打散了，各顧各的…后來，我給他打過電話，一直關機?！?/br>
    “你再打一個！”王曉輝把手機遞了過去。

    姜學春撥了個號碼，摁了免提，很快，那邊傳出“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聽罷，姜學春嘆了口氣“估計跑路了吧，那些人個個都是大混子，村里人都怕他們?！?/br>
    “說說，為啥怕他們？”

    “沒人敢惹，誰不服就打誰，我跟他算是還不錯，當年他沒混好的時候，他閨女病了，借過幾千塊錢。后來，只要有活，就喊我?！苯獙W春回答的很從容，不像是說假話。

    王曉輝皺著眉頭問道“他去跟人家談，是不是聽了劉華軍指示？”

    姜學春的眼神瞬間閃過一絲清亮，隨即消失，搖搖頭“不好說，我只是跟了起哄的小馬仔，那些事咋也接觸不到，沾不上邊?！?/br>
    宋本杰看了看王曉輝，看來這小子不打算供出后面的大人物，王曉輝快速的問道“那你說說當天晚上發生的事，說仔細嘍?！?/br>
    姜學春點點頭，徐徐道來“那晚，大約九點吧，我們在村里大食堂吃完飯，旋風找來三臺車，其中一輛是中巴，能坐十多個，去了雙水村。下車后，每人發了一根鎬柄，還有拿片刀的…這些跟級別有關系，我當時分了把片刀，估計他們為啥用槍打我，跟拿著這家伙有關?！?/br>
    說著說著，姜學春竟然有了一絲精神，就跟炫耀一般。

    “講重點，別扯淡?！蓖鯐暂x吼了一句，宋本杰伸手打斷了他，“別，讓他隨便講，想到哪說那?！?/br>
    姜學春又說“十點半，我當時看表了，對方來了三車人，每人手腕上裹了白布條，殺氣騰騰，看對方架勢，我當時就后悔了，人家要正規的多?？梢矝]辦法，不能給旋風拆臺吧，硬著頭皮走上前，旋風跟人家扯嗓子聊了幾句話，好像是啥工程…后來，沒談成，我就看旋風的臉，只要是他發話，俺們就沖過去?！?/br>
    “對方多少人，領頭的啥樣？”王曉輝提醒一句話。

    姜學春仰著頭，陷入了思考，近一分鐘后，才緩緩的說道“個兒不高，身材寬大，很強壯，當時天冷，戴個帽子，說話聲音響亮?！?/br>
    王曉輝從包里掏出一張照片，遞過去，“看看，是不是這人？”

    姜學春伸過頭去，端詳很久，才點點頭，“看著有些像，見面能認出來…這照片，不好說?！蓖鯐暂x把丁浩軍的照片收起來，“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