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陳豫琛得自己是舞臺上的小丑,聚光燈兜頭兜臉將他的脆弱和卑微無限放大。 門外傳來說話聲,季峰和那個服務員回來了,陳豫琛自嘲地曬然一笑,把信息全部刪除,將手機放到榻榻米季峰剛才摔倒的地方。 “讓你久等了?!奔痉逵卸Y地道歉。 陳豫琛漠淡地看了他一眼,瞥了服務員一眼,說:“還不快上菜?!?/br> “是,是?!狈諉T唯唯諾諾彎腰,咦了一聲伸手去拿榻榻米上的手機。 “這是我的手機?!奔痉宄粤艘惑@,自己的手機怎么從皮包里掉出來了。 季峰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個集團公司的副總裁居然拿的是這么不上檔次的蘋果手機!”陳豫琛嘖嘖搖頭,朝季峰伸出手,那樣子是要拿過去看一看。 “我可不比你?!奔痉宓?,無視陳豫琛還橫在半空中的手,直接把手機放回皮包中,微一沉思沒追究手機為何會落到皮包外面。 陳豫琛也沒再譏嘲季峰,服務員出去喊人上菜回來后,他興致缺缺揮手讓退下沒要陪伴。 兩個敵意滿滿的人坐一起,季峰想試探陳豫琛的底細,又怕打草驚蛇。陳豫琛心中恨不能捅季峰一刀,連應付的客套話都懶得說,于是一齊沉默。 兩人都是從小練就的用餐禮儀,咽嚼無聲,包廂里靜得繡花針落地都能聽到。 季峰的手機響起嘀嘀聲提示信息到來時,陳豫琛觸電似跳了起來,長手跨過桌子就去拿季峰的皮包。 季峰迅速擋住他。 再溫和的人也有脾氣和底線,陳豫琛的樣子表明,服務員錯手的淋酒是有預謀的,手機是陳豫琛從他的皮包拿出來的。 “把你的手機給我?!标愒ヨ∥A身,凜冽的氣勢罩住季峰,背光的一雙眼犀利尖銳,狂傲不羈咄咄逼人。 “陳先生要搶劫嗎?”季峰冷笑。 “別逼我動粗?!标愒ヨ£庩幷f,捋起袖子,均勻而緊致的臂膀肌rou生猛強悍。 他想揍季峰太久了,如果不是想先知道宋初一回的什么話,他就一拳頭擊下了。 季峰勾起嘴角,想到宋初一那晚那么狼狽地從房間逃出來有可能是給陳豫琛用強了,他也想揍陳豫琛。 季峰微一后退,在陳豫琛探手去拿皮包時,一記勾拳挾著呼嘯之聲擊了出去。 陳豫琛沒料到他突然出手,不過反應也不慢,巧妙地一側頭避過,快速后退接著將矮幾舉起向著季峰狠狠砸了過去。 陳豫琛上大學后俊朗親切,小時卻皮實好動拳腳,又得父親請人指點訓練過,拳腳工夫不錯。 大富之家的子弟為防綁架勒索多少都學過工夫,季峰平常不顯山露水,實已是跆拳道黑帶。 驚心動魄的電影特技似的武斗上演,包廂里響起激烈骨rou相擊聲和緊張的呼吸,夾雜著盤碗碰撞的尖銳劃擦聲,兩個男人力量相當,誰也不讓著誰。 包廂外酒樓經理急得快要喊保全人員進去拉架時,陳豫琛一拳重重地打在季峰的胸膛上,季峰連退幾步后撞到墻壁滑倒。 果然還是打一架爽,陳豫琛覺得壓在心頭很多年的窒悶一掃而光,輕松隨意地拿起陳豫琛的皮包。 來電信息顯示通訊人名字是母親,陳豫琛想把手機放回去,手指按得太快,信息已經打開了,信息內容不經意間就進了他的視線。 “阿峰,初一好像是懷孕了,你找個時間過來一趟?!?/br> 手機從陳豫琛手中滑落,與此同時,季峰的拳頭朝他面龐襲來。 陳豫琛忘了要閃避,風聲嘯至,他的鼻梁一聲脆響,他卻毫無知覺。 胸腔像五味瓶爆破了似的,腥的苦的澀的混雜不清的味覺呼嘯著涌上喉嚨,陳豫琛踉蹌著,溫熱的液體從嘴角緩緩流出。 “下回別這么大意以為勝劵在握輕敵驕傲?!奔痉謇浜咭宦曅α?,一面警惕地半蹲下去撿手機。 陳豫琛兩人空茫站著,沒有襲擊他。 季峰的笑容在看清手機上的來電信息后僵住,掃了陳豫琛一眼后他笑了,比方才勝利了更燦爛的笑容。 “初一已經懷了我的孩子,你的陰謀不會得逞的,收手吧?!?/br> 陳豫琛想大聲嘲笑回去:“你胡說,初一懷的是我的孩子?!弊齑蕉哙略S久卻說不出話來。 那一夜……那一夜他怕兩人沒結婚初一就懷上孩子,臨界沸騰時他拔出來射在外面的。 季峰拉開門,淡淡地對酒樓經理說:“物品毀壞的帳連餐費一起記到季氏頭上?!?/br> 拋下怔呆呆站著的陳豫琛,季峰大踏步下樓開車離開了望江酒樓。 季峰駛出一段距離后,將車靠到路側停了下來。 夜色里川流不息的汽車點點車燈如湍急的河里的螢火,熠熠閃耀明彩流溢,季峰無力地靠倒到座椅背上。 初一那么潔身自愛的女孩,為何會未婚懷上孩子,孩子的父親是誰? 初一忘了沈翰移情別戀了么? 陳豫琛用季峰的手機發的信息進來時,宋初一在季家別墅一樓大廳和寧悅湊在一起研究服裝款式。 不想和季峰有更親近的接觸,宋初一毫不猶豫拒絕去赴約。 聽說他有沈翰的消息要告訴自己,宋初一認為是有關沈翰已經結婚生子的消息,她不想再聽一次。 看到屏幕上簡單的“為什么”三個字時,宋初一心口又抽搐起來,疼痛泛濫時,惡心的感覺更強烈了,來不及回二樓自己房間的衛生間,她沖進一樓衛生間吐了起來。 吐了好半晌走出來時,宋初一虛弱得說不話,濕漉漉的眼睛也沒看到寧悅眼里莫名的意味,朝寧悅打了個手勢后她艱難地上樓進房躺下了。 心情不好,腰腹的鈍墜加劇,宋初一難受得無法入睡。 要是沈翰在身邊就好了。 她體質特殊,愛熱怕冷,夏天還好,冬天親戚來報告那幾天極是不適,沈翰會在下課時間里快速燒了熱水袋給她假裝暖手把熱水袋放肚腹邊讓身體血液暖熱流暢。 有男同學覺得丟了同胞臉面取笑他,他理直氣壯說:“男人不疼老婆算什么男人?” 他說這話時,總會高高揚起頭,得意驕傲的神色,眼尾斜睨宋初一,帶著一種別致的溫存。 輾轉反側一夜,天明起床洗漱時,宋初一感覺下面又流了少許血水出來,忙墊上衛生棉。 宋初一剛洗漱完,敲門聲響起,季峰來了。 “初一,聽我媽說你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上醫院看醫生?”季峰溫聲說。 他在車里怔坐了一晚,天亮了才回來,問過寧悅后,覺得事情拿不準,看起來宋初一自己也不知曉,決定不問,先帶宋初一到醫院檢查一下。 季家有專門的家庭醫生,季峰不敢給自己家的醫生滲和進來。 他下意識地,怕宋初一是真的懷孕了,不想宋初一有孕的事給季家人知道。 宋初一難受得撐不住,道過謝同意了,不過沒讓季峰全程陪同,在季峰送她到醫院后就堅持要季峰先離開。 婦科門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醫生,漂亮時尚眉眼開朗,沒有半點尋常醫生的冷漠。 聽宋初一說了病情后女醫生皺起眉頭:“都出血七八天了怎么才來醫院?” “我……”宋初一想解釋,給醫生打斷了,“你這可能先兆性流產,不注意胎兒就保不住了?!?/br> “醫生,您說什么?”宋初一被針扎了似顫了一下,臉色變得慘白。 醫生瞪宋初一:“這還用問?你自己也太不注意了,月事遲了半個多月,接著是少量出血,這明顯有異常,還拖了這么久,呶,去驗孕,檢驗報告出來了拿過來給我看,確診了我再給你開藥?!?/br> 等化驗結果需要一個小時,宋初一癡呆呆坐到走廊的長椅上等待。 長椅一側坐著一對年輕的夫妻,兩人也是等驗孕結果的,妻子撫著肚子滿臉幸福地問丈夫?!霸蹅冋娴囊霭职謒ama了嗎?”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男的戲虐地問,促狹的語氣。 “油腔滑調的?!迸膵舌帘∨艘豢?,罵完了,甜蜜地依到男人胸膛上。 如果沈翰在身邊,如果肚里的孩子是沈翰的,自己也會像她一樣幸福。 肚子在這一刻更鈍墜了,胸口大石壓迫得喘不過氣來。宋初一按上肚子,手指甲像尖利鋒銳的刀戟狠狠扎進肚子。 不用等化驗結果,宋初一心中已經相信醫生的說話了。 怎么會懷孕呢?她想起那個狂亂的她以為是做夢的夜晚。 作者有話要說: ☆、苦澀難言 “沒錯,就是懷孕了?!贬t生看過化驗單后給宋初一把脈,片刻后說:“還不錯,你懷孕后雖然心情抑郁,但是膳食營養到位,身體狀況還好,好好調理一下,臥床休息保持心境良好,胎兒還能保住?!?/br> 真的懷孕了!宋初一低下頭,竭力忍著才沒落下淚來。 她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 那一晚污辱自己的是后來過來的那個男人,還是先前過來的那三個,還是四個人一起……她想把自己的肚子剖開,她覺得自己很骯臟。 醫生滑動鼠標在電腦上開藥,宋初一癡怔怔看著,眼前恍惚間打開了另一個畫面,綴滿枝頭粉紅的花朵,漫天席地飛舞的花瓣……粉色海洋里,沈翰輕摟著她,微微笑著望著她說:“初一,等咱們結婚了,生兩個小孩,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好不好?” 好美的夢境,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夢境。 不!即便與沈翰已成陌路,她也不能替別的男人生孩子。 宋初一綻出笑容:“醫生,我不要這個孩子,麻煩你幫我做墮胎手術?!?/br> “打胎?”漂亮的女醫生驚訝地看宋初一,仔細打量半天后又看宋初一的掛號單,不贊成的搖頭:“墮胎很傷身體,以后很可能變成習慣性流產,你都二十七歲了,還沒結婚的話盡快結婚生下來就是?!?/br> 除了沈翰,她不想嫁給誰,何況這個孩子是孽種。宋初一咬緊嘴唇,喉嚨哽咽說不出話。 女醫生靜等著,指尖在桌面上敲擊。 不說實話看來她不愿幫自己做墮胎手術了,宋初一輕咬唇,“我不知孩子的父親是誰,你就幫我弄掉這孩子吧?!?/br> 女醫生敲打桌面的手指抖然停了,不知想到什么臉上現了失神痛楚之色,其間悲凄之意比宋初一更甚。 靜默了許久,女醫生恢復了自若從容,拿起掛號單看了看,微笑著問道:“你叫初一,不會是初一生日吧?” 宋初一點了點頭:“我是正月初一的生日?!?/br> “好巧,我也是正月初一出生的,名叫元月?!?/br> 女醫生這么隨和地打岔,宋初一悲哀屈辱的情緒略為緩和些,朝醫生的工作牌看去,不覺笑了。 女醫生名孟元月。 “我和你一樣是二十七歲,那咱們還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呢,你是哪個時辰?”孟元月興致勃勃問道。 “寅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