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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父老鄉親,我赫鐘隱有三條規矩,你們年歲大了記不清楚,今日再說一次,”赫鐘隱向后一靠,脊背斜上搖椅,帶的搖椅咯吱作響,“不信我者不醫,自絕于人者不醫,非本族人不醫?!?/br> 他兩手托腮,笑出一口白牙:“誰來求情都沒有用,聽清了嗎?” 這一日赫家藥鋪早早關門,赫連翹來找人時,她這弟弟還仰在躺椅里頭,一條腿半屈半翹,另一條搭在上頭,宣紙蓋在臉上,指腹粘滿墨汁,身上袍子皺皺巴巴,顯見一天都是這么仰著,幾乎沒站起來過。 “回家了,”赫連翹二話不說,過來搖晃躺椅,“今日做了你最愛的糯米團團,還是不肯回家?” 赫鐘隱麻利起身,飄飄然晃進后院,在土里撥弄草籽。 赫連翹氣得跺腳,追過去圍著他轉圈:“弟弟,我的好弟弟,姊姊向你賠不是了,莫再生姊姊氣了?!?/br> “怎么賠罪,”赫鐘隱向后一坐,兩腿盤成一團,歪頭小聲呲牙,“唔,把那家伙丟出去喂了野狗,這樣就原諒你?!?/br> 赫連翹哽住,臉上陣紅陣白,不好意思直面弟弟,在他背后蹲下:“我知你不會告訴旁人,可他遍體鱗傷失血過多,若當時不治······只怕要活不成了?!?/br> “姊姊,你我相依為命,在我面前不必遮掩,”赫鐘隱后仰倒地,看向姊姊雙眼,睫毛細細眨動,“你——愛上他了?” 赫連翹登時愣住,臉頰燙如火灼,暈紅浸透耳根:“沒,沒有,不是······” “既然不是,我這匕首久未見血,用他頸頭血開刃好了,”赫鐘隱鯉魚打挺起身,匕首在指間輕晃,“姊姊既不愛他,便留給弟弟練練手罷?!?/br> 他輕笑一聲,抬腳便要出門,赫連翹忍無可忍,跺腳怒道:“赫鐘隱!” 赫鐘隱聞言立住,吊兒郎當扭頭:“怎么?” 赫連翹吸口長氣,壓住怒火:“破了規矩為外人診治是我不對,我知你心中不滿,但族中規訓還在,傳承觀音血者要遍嘗百草,一生不許傷人,只許治病救人,觀音血幾代未有傳承,此番在你身上覺醒,你不肯踏出這地界便罷了,連傳宗接代都不肯······” “那又如何,你是羨慕還是嫉妒,”赫鐘隱環抱兩臂,似笑非笑,“傳說我們是女媧后人,受天人庇護,天生異相百毒不侵,這傳言若是真的,為何族人顛沛流離產子艱難,族人人丁寥落,祖上傳承觀音血者,有幾人能得善終?” 赫連翹啞口無言。 “姊姊,你愿做菩薩,旁人攔不住你,”赫鐘隱淡道,“我只愿做個凡人,平凡終老一生?!?/br> 夏日涼風習習,吹皺平靜湖面,柳枝在風中旋轉,飛花卷起蘆葦,簌簌吹拂過來,紛紛黏在發尾。 “額發擋眼睛了,”赫連翹嗓音輕緩,柔聲撩撥心弦,“姊姊給你剪發?!?/br> 赫家院里沒有躺椅,只有條簡單草編的椅子,赫鐘隱坐沒坐相,一條腿半曲半立,另一條晃來晃去。 赫連翹立在背后,細薄短匕削鐵如泥,在赫鐘隱發間游移,赫鐘隱仰臉看人,時不時輕眨睫毛,唇間呼出熱氣,碎發上下起舞,在眼前蕩來蕩去。 “你救他可以,”赫鐘隱淺淺吐息,眼珠瞇成一線,“不許珠胎暗結?!?/br> 赫連翹登時惱了,手下薄刃一扔,轉身回房去了,啪一聲合上木門。 這頭發剪了一半,活像被幼犬咬過幾口,乍一看參差不齊,赫鐘隱撩起幾縷,削得亂七八糟,干脆一把削個干凈,露出光潔額頭。 他沒有回房去睡,拽根草葉丟進唇間,簡單咀嚼幾下,仰在房頂曬太陽,等著姊姊給做糯米團團。 巫醫族產子艱難,極易一尸兩命,剛出生的胎兒身嬌體弱,需得小心看護,赫鐘隱未曾見過爹娘,自小與姊姊相依為命,兩人年歲相仿,平日里打打鬧鬧互不恭敬,他整日招貓逗狗,頗愛作弄他人,于醫術方面天賦異稟,稱得上藥到病除,但他不愛出門,更不替外人診脈,倒是姊姊生來爽朗,嫌棄日日在族中頗沒意思,酷愛跑出去玩,撿些受傷的小鳥小兔小雞小鴨回來,拿棉團做出布窩,非得養好才放回山中。 這下可真是變本加厲······將人都撿回來了,養在臥房盡心照看,一日三餐喂到嘴邊。 赫鐘隱切了一聲,眼不見心不煩,草葉卷成一團塞住耳朵,翻身臥回去睡了。 這般從晌午躺到夜里,赫連翹在院中咚咚敲米,敲得聲響震天,木板要被砸裂,赫鐘隱哈欠不斷,在房頂躺到半夜,迷糊搖晃下來,撿幾個團團嚼來嚼去,翻到屋頂趴著,沿縫隙往臥房里看。 塌上那人生得粗壯魁梧,高眉深目,窄小床褥塞不下人,大半個腳掌探在外面。 這人渾身被布巾纏著,眼角臉頰都有細疤,乍一看有些瘆人,赫連翹正坐在旁邊喂人喝藥,她身姿嬌小,平日力氣不大,此番也不知哪來的勁頭,不眠不休盡心照看,兩人靠在一塊,燭火曖昧不清,濃情蜜意滿溢出來。 赫鐘隱看不下去,懶得再進臥房,自去院后臥著,抬手揪朵花瓣,指腹被草葉劃過,落下一顆血珠。 枯萎草木狼吞虎咽,下垂枝葉漸漸立起,垂涎欲滴搖動,摩挲赫鐘隱指腹。 赫鐘隱輕嘆一聲,額頭靠在膝上,指頭撥弄花瓣,任它吸食血珠,開的愈加嬌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