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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謝君蘭也來了,穿著一襲素色的蘭花衣裙,唉聲嘆氣。 方昌儒問她怎么了? 她道:“今日又有一位公子上門提親,我本意是讓秀兒瞧瞧,卻沒想她聽聞直接給我跪下了,哭著喊著求我不要讓她離開方家?!?/br> “我哪里是要趕她走?她若這輩子不嫁,我們也會養她。只是想讓她抽出時間多歇一歇,跟人家出門閑逛一逛?!?/br> 方昌儒瞧著夫人委屈,撫了撫她的頭發,笑道:“為夫知道,回頭我去跟她說說,給她放幾日的閑假?!?/br> 謝君蘭溫善道:“你若是給她放假,她又要擔心咱們要將她趕走了?!?/br> 方昌儒道:“可這次備貨的問題很大,卻是要好好跟她談談?!?/br> “那你要好聲好氣地跟她說,她自來敏感多疑,又固執己見,此次被叔伯們逼著承認了錯誤,心里必定不舒服。你們別再因為這次貨物的事情鬧了誤會,讓她誤以為咱們是跟叔伯站在一頭,真的要將她趕走?!?/br> “夫人放心,我會說得婉轉一些,但是秀禾這些年確實有些急功近利,是要收一收她手上的權,讓她穩一穩身心?!?/br> 謝君蘭笑道:“那不如你同她說休假的事情,我們一家人陪她出去走走如何?這樣她也可以安心,沒準路上還能遇到一位如意郎君,收獲一段美好良緣!” “要去江陵府走走嗎?”謝君蘭話音未落,方澤生便從貨倉一角鉆了出來,說道:“江陵府的才俊許多,可以讓姑母仔細瞧瞧?!?/br> 謝夫人笑他:“江陵府的才俊在哪?是不是還要去付家后院問問付家的小二少爺?” 方澤生面上一紅,板著稚嫩的臉解釋道:“他是江陵本地人,有他帶著,自然游玩的暢快些?!?/br> 方昌儒對著夫人努了努嘴,又瞥了兒子一眼,故意道:“那便不去江陵,要去也不去付家?!?/br> “為何!” 方昌儒道:“為父實乃江陵???,何須再找小二少爺幫著領路,由我帶著你娘就能游遍江陵河山,為何要找旁人幫忙?!?/br> “可是,可是父親到底不是本地人......” 夫婦兩人見他心急,相視一笑,問道:“那你說說,你為何總是想要往付家跑,是不是對人家小二少爺有什么非分之想?” 方澤生當即一怔,紅著臉躲到一邊,不再說話了。 三人原本計劃得很好,方澤生到底哄著娘親要一去江陵府看一看,卻沒想突然一聲巨響,倉庫的鐵門被人從外面落了一把鎖,關得嚴嚴實實。 那日的大火,燒得像今日這般慘烈。 火舌亂竄,吞噬著庫房里隨處可見的茶碎、茶餅。新采的綠芽還帶著水分,經過烈火的烘烤蜷縮枯萎、最終燒成了一縷縷的灰燼。方昌儒為了保護妻子,撲向了轟然倒塌的茶山,方澤生為了去救父母,被一根根燒斷的房梁攔住去路,砸斷了腿。啞叔趕來時,只看到方澤生一個人,他赤著雙手挪走了方澤生腿上的木頭,將他拖出倉庫,又頂著劇烈的濃煙闖入火光深處,尋找方昌儒和謝君蘭的蹤影,卻還是晚了一步…… 一只手緩緩地落在方澤生的側臉上,指腹劃過他的眼角,幫他擦掉了一滴眼淚。 方澤生微微一怔,急忙轉過頭,滿臉的哀傷無措無所遁形,只得緊緊抿著顫抖的嘴角,板著一張臉,裝作無事發生。 付景軒與他對視半晌,見他不敢眨眼,只得笑著閉上眼睛,扣住他的頭,將他藏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沒看到,什么也沒看到?!?/br> 第40章 次日,楚州城落了一場秋雨。 天氣忽而轉涼,一顆顆桂樹經過了夜雨的洗禮,壓了碎金滿枝,簇簇含苞待放。 方家內宅的石桌上放著一個白瓷水盂,一青一紫的兩條燕子魚躲在碧綠的碗蓮下來回嬉戲,早已脫離了險期。 啞書一早便去了廚房。 三寶跟他忙了一會,等著太陽出來,跑到屋里拎出一個雀鳥籠子,掛在石桌上方的樹杈上,樹杈隨著鳥籠搖搖拽拽,不堪重負地落下兩片半截泛黃的綠色樹葉,一片落在水盂里,一片落在石桌上。 付景軒還在睡,半個人壓在方澤生的身上,抱著他的肩膀。 昨晚那場大火,燒盡了王秀禾的心血,也摧毀了她的野心。貨單的事情歸根到底只是一個契機,王秀禾留在方家多年,本就起了歹心,只是那時還有一絲良知,還知道方家對她有恩,不該奢求太多。 只不過貪嗔癡念,最是貪海難平。 她睡過雪地,自然不想再去感受那般寒冷。她口口聲聲不愿離開方家,便是不愿離開方家的高床軟枕,富貴衣裙。她想得越多,便越是懼怕方家人將她趕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著那次機會,為自己找了一個借口,徹底掠奪方家。 她內心深處或許一直在刻意躲避真相,想要通過那場誤會,為自己的丑惡嘴臉蒙上一層遮羞布。 方澤生艱難地睜開眼睛,只覺喉嚨沙啞,眼眶生疼,抬手輕輕碰了碰眼角,一陣陣刺痛。眼周圍似乎腫了起來。 他恍惚了半晌,將昨晚的記憶拼湊完整,微微轉過頭,靜靜看著睡夢中的付景軒。 這段時間他們日夜相處,他卻從未這樣心無旁騖地看著他,如今心口落了一塊大石,便想仔細看看他,看看他與年少時變了幾番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