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頁
品玉,陛下怎么樣了? 蕭夫人,陛下病況如何? 君品玉才踏出宮門便被守候在外的人團團圍住。抬眼一看,暉王、昕王、昀王、秋九霜、皇朝六將及丈夫蕭雪空無不是緊緊盯著她,面對這么多雙隱藏焦灼與希翼的眼睛,饒是君品玉看慣生死,此刻卻也是默然垂首。 難道皇兄昀王皇雨一看君品玉神qíng不由惶急,你你你不是活菩薩嗎?你要你快給我治好皇兄!皇雨手一伸便緊扣住君品玉的手腕,那模樣似乎她不把兄長醫好他便絕不罷休! 咝君品玉倒吸一口冷氣。 皇雨你抓痛她了!離得最近的秋九霜一掌拍開丈夫的手,自己卻又緊緊抓住,品玉,陛下陛下沒事吧?一貫英姿颯慡的寒霜將軍此刻卻也有些懦弱有些自我欺瞞的望著她,就盼從她口中說出自己最想聽的答案! 君品玉張口,卻無法出聲,她斷人生死無數,可此刻心頭絞痛無法出口。 一雙略帶涼意的手從人群中伸過握住了她的手,令她渾身崩緊的jīng神一緩。 品玉。蕭雪空觸及妻子冰涼入骨的手,頓時心頭一片沉寂,冰眸剎時淀藍,再也無法啟口。 你說??!眾人齊聲催著。 君品玉抓緊丈夫的手,深吸一口氣,抬首,看著西邊那一輪紅日,緩緩道:日要落了 砰!皇雨直愣愣的摔倒在地上,可他卻渾不覺,牙關死咬,仇人般的恨盯著她。 秋九霜呆呆的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說了什么。 暉王、昕王兩腿一軟倒靠在墻上,卻還是止不住瑟瑟發抖。 六將臉色慘白。 宮門前頓時一片死寂。 朝日又升了。 皇宮內外卻依如夜般沉郁。 陛下,該喝藥了。 兩旁的宮女挑起杏huáng的g帳,華純然舀一勺試了試溫度,然后遞至皇朝唇邊。 皇朝偏首想要避開,可看一眼華純然,終含勺吞了,然后伸手自己端過藥碗一口氣喝光。 華純然接過藥碗遞上清水給他嗽口,一旁的宮女捧了盆接著。 你們都下去?;食愿赖?。 是。一時侍從退得gān凈,房中便只余他們兩人。 陛下有話要說嗎?華純然在g沿坐下,看著她的夫君,當朝的皇帝陛下。 叱咤風云臣民敬仰令敵國聞風喪膽的一代雄主,即算此刻病入膏肓,可一雙金眸依銳利如昔,光芒閃爍間依是傲然霸氣。 皇后與朕成親有多久了?皇朝看著眼前依容色絕艷的妻子。 十年了,陛下。華純在微微笑道,倒是奇怪他會問這個。 原來這么久了?;食垌⒉[,似在回想著什么,淡淡勾起一抹笑紋,皇后容顏依舊,令朕覺得似乎是昨天才娶到了天下第一的美人。 陛下取笑臣妾了。華純然美眸流盼嫵媚依然。 朕娶到你那是幸事?;食焓治兆沿邊那空無一飾的素手,只是卻委屈了你。 臣妾能嫁陛下那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華純然有些驚訝又有些驚喜的看著皇朝,這么多年,他似乎從未說過這般溫柔的話,也從未曾有如此溫存的動作。 皇朝搖首,道:朕知道的。這些年來,聚少離多,朕真的對不起你。 陛下那為的是國家,臣妾完全理解,陛下為何要這么說。華純然回握住皇朝的手。 朕已時日無多,再不說以后便沒有機會了?;食?。 不要!華純然反shexing的抓緊皇朝的手,陛下萬壽之體,臣妾不要聽陛下說這樣的話。 什么萬壽之體,那都是些哄人的話?;食行┼托?,朕雖然病了,可從沒糊涂過。 陛下華純然心一酸,無語以繼。 皇朝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講。 皇后,朕已下旨,華氏一族全遷往白州敦城。 白州敦城地處極北,荒涼蕪絕之地。 臣妾已知。華純然垂首道。 皇后可有疑慮?皇朝看著垂首的人道。 臣妾知道是陛下愛惜臣妾。華純然抬首,笑得略帶苦澀。天家的憐憫愛惜也是如此的防憊、冷漠。 你雖明白,卻依難掩委屈?;食髁说目粗?。 臣妾不敢。華純然眼眸一垂。 不敢?皇朝笑,卻實有之。 陛下華純然不由有些急切。 皇朝擺手,燦亮的金眸dòng若燭火,朕并不怪你??粗梢豢跉獠挥捎行﹪@息,純然,你若是一個平庸女子,朕便也不必如此,華氏一族便也不必受此一番苦,偏你如此聰明 陛下夫妻多年,這卻是他第一次喚她名字,卻是在此等qíng況下,華純然心中酸甜苦辣皆有。 你既如此聰明,當能真正明白朕之心意?;食嫒菀徽?,聲音已帶肅嚴。 臣妾真的明白。陛下實出于愛護之心,不想臣妾也不想華氏一族有絲毫機會鑄成大錯。華純然明眸直視皇朝,臣妾決無絲毫怨怪之心,臣妾謹記陛下之恩。 你明白便好了?;食]上眼,等皇兒長大了,自會召回他們,那時一切自然就好了 陛下,歇一會兒吧。華純然見他神色倦怠,起身想扶他躺下,臉上溫熱的觸感卻令她一怔。 純然,你還這么年輕,這么美皇朝睜眼,憐惜的撫著這張曾令天下群英傾慕的絕美容顏,朕卻要丟下你走了,真是對不住啊。 陛下。華純然眼眶一熱,淚珠終于忍不住滾落。 別哭?;食焓謸ё∑拮?,以后三個皇兒便全jiāo給你了,會很辛苦的。不過純然這么聰明能gān,朕很放心。 陛下!華純然伏在皇朝肩頭失聲大哭。這些日子來的擔驚害怕,這些日子來的辛勞憂苦,此刻終于得到了撫慰,剎時傾瀉而出。 這么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伏在他的肩頭痛哭。 這么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如此憐惜。 這么多年來,這是他們夫妻第一次如此的靠近。 這么多年啊,為何要到這最后一刻 朕走后,朝政便jiāo給皇雨他們,他們會好好輔佐太子的?;食瘬嶂拮拥陌l溫柔的道,朕說過純然是個聰明的女子,他們會尊重你的,會聽取你的意見。太子是國家的支柱,純然一定要好好教導。 陛下臣妾知道陛下臣妾會的華純然哽咽著。 皇朝扶起妻子,擦gān她臉上的淚珠。 十年歲月忽如走馬燈似的在腦中回轉,那有限的朝夕相處、從未在意過的點點滴滴此刻卻鮮明起來。指下是美麗的容顏,難得的是這皮相下那顆聰慧玲瓏的心,這樣的好的女子,這些年來,某些地方他實有些虧欠了。而往后,悠悠歲月,她如此年輕美麗的生命卻注定了消耗于這重重深宮。 純然?;食p輕喚一句。 嗯。華純然凝眸看他。 這一生,朕君臨天下,你母儀天下,史冊將萬載留名。于你我可謂得償所愿,也了無遺憾?;食痦袖J光渙散,漸漸迷離,得償所愿了無遺憾卻終有些意難盡,不是嗎? 華純然聞言心頭一緊,卻只是輕輕應一聲:陛下。 純然,我們去白湖吧?;食痦㈤W,然后漸漸閉上,我們去白湖 華純然將昏迷的皇朝摟入懷中,撫著他瘦削的面容,溫柔的道:好,我陪你去白湖。 一滴淚卻落下,滴在皇朝閉合的眼眸。 終有些意難盡嗎? 昔澤八年八月。 朝晞帝舊疾復發,皇后陪其往南州行宮休養,大將蕭澗攜夫人隨駕,暉王監國。 南州行宮可說是朝晞帝這位被后世極其褒贊、論功業千古帝王中唯與始帝比肩的英主這一生唯一一件令人費解置疑的奢侈之事。但不論當年朝臣如何反對,朝晞帝依下旨,在南州西境的這座平平無奇的荒山耗巨資挖湖建宮。 湖,御旨賜名白湖。 行宮,御筆親題白湖天宮。 說來也是稀奇,那白湖挖成后竟是一處活泉,僅僅數日便涌出滿滿一湖清水,工匠再挖掘暗溝將多余的湖水排出,卻又潤澤了山下農田,本是任xing之為,到最后卻又成一善舉。 這南州行宮也不類其它皇家行宮的富貴華麗,依山勢而建,雖為人工卻反似是天然的宮殿,簡樸的天工中又蘊著素雅大方。 今夜正是月中,皓月如玉,清輝映she。 這是白山成形的老山參,怎么樣也要陛下喝一口進去。君品玉將親自熬好的參湯小心的遞給華純然,一邊又細細叮囑了幾句。 嗯。華純然接過。這些日子來,日夜侍于皇朝榻邊,從不假手他人,絕艷的容顏已有些凋萎。 陛下。輕聲喚著,御榻中的人卻毫無反映,自那一日昏迷便不再有清醒,不過是賴君品玉的醫術及靈藥吊著一脈氣息。 低首自己先喝一口參湯,然后扶起皇朝哺進去,如此反復,半個時辰后才將一碗參湯喂完。 拾起絲帕,為他拭去唇邊沾染的湯法,看著那消瘦幾漸不成人形的容顏,心頭酸痛難當。 好清的一湖水??! 驀然,一個清若風吟的聲音悠悠傳來,傳遍行宮內外。 華純然手一顫,呆住了。 榻中昏迷不醒的人一動,忽然奇跡般的睜開雙目。 陛下!華純然驚喜的叫道。 她來了。那雙金眸此刻燦燦生輝。 是的。華純然嫣然一笑。扶他起身,為他著裝。 皇朝穩穩的踩在地上,然后捧起枕畔那無瑕白玉雕成蓮形的玉盆,一步一步矮健的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