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
quot;好特別的歡迎儀式!quot; 久微的聲音如夢外飛來,輕輕叩響那夢樣的門,回神的那一剎那,竟是自己也辨不清此刻心頭的感覺,那是驚?是疑?是喜?還是悲? quot;夕兒,你們或可開始另一段路程,quot;久微看著那夢幻似的花道,這一刻也不由衷心嘆息,quot;這不是無心便能做來的!quot; 回首看一眼久微,微微綻顏一笑,那一笑卻是毫無重量的,輕忽得如風中的蘭香,而那眸中卻有一絲十分沉重的東西,讓那笑忽添了一絲極其無奈的輕愁。 quot;恭迎風王!quot; 車下黑壓壓的跪倒一大片的人,那高昂的呼聲似能震飛這美得不真實的花道。 quot;穿云恭請風王!quot;一名銀色錦衣的男子獨跪于眾人之前。 扶待兒,移蓮步,踏玉梯腳下是綿綿的紅毯,足尖是那潔白的蘭花瓣,移眸是那黑壓壓的人群,抬首是碧空浮云,那清香如煙似霧一般纏繞周身這便是他的誠意嗎? quot;平身!quot;清亮的聲音和著風送得遠遠的。 quot;謝風王!quot; quot;請風王上轎!quot;銀衣男子躬身上前。 惜云轉首看一眼銀衣男子,微微一笑道:quot;多謝穿云將軍。quot; 任穿云抬首,雙眸晶亮,quot;風王還記得穿云?quot; quot;當然。quot;惜云頷道,抬步走向那一乘準備好的王轎,心頭又是一嘆。 那轎以藍水晶為柱,以紅珊瑚為欄,頂以玉飾,卻一半為墨玉,一半為雪玉,各為半月形,jiāo合又為一個圓月,其上再鋪滿墨蘭、雪蘭,黑白相間,若雪中落了一地的墨玉蝴蝶,風過時,猶自扇著香翅,丹紅的輕紗從四壁垂下,隱約可見轎中那若展翅鳳凰的玉椅。 見惜云怔怔的望著,那眸光似落在轎上,又似穿透了轎,那臉上的神色竟無法辨清是歡喜還是平靜,良久后,才見她微微張唇,似想說什么,最后卻又是無聲的閉上,可那一刻,任穿云卻仿佛聽見她心底一聲深深的、長長的嘆息。 quot;穿云曾說過,當風王駕臨豐國時,我家公子必以十里錦鋪相迎!quot;任穿云忽以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出昔日兩人在白國初會之言,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盯緊惜云,似想從那窺得一絲信息,等了半晌,卻微微有些失望。 只見惜云臉上展開一個淡淡的、十分優雅矜持的淺笑,眸光落向那長長的花道:quot;十里錦鋪,十里花道你家公子實是太客氣了。quot;聲音竟是那樣的平緩無波,又那樣的其意難測。 移步,早有宮人挽起那霞光似的絲幔,坐入那白玉鳳椅,雙手落下,掌心是展開的鳳翅,微垂雙眸,那長長的唱呼聲響起:quot;風王起駕!quot; 轎穩穩的抬起,不快不慢的往豐都而去,沿途是山呼相迎的豐國百姓,那艷如火、潔如雪的花道,及那似已融進骨的幽香那雪與火冷冷熱熱的jiāo纏,那手心便一忽兒冷一忽兒熱,那一絲幽香任你如何吐納,它卻總是繞在鼻尖,纏在心肺! 仿佛已過了一世,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間,模糊中似有什么已近,睜開眸,透過那薄薄的輕紗,清晰可見,前方高高的城門之下立著一人,高冠王服,長身玉面,臨風靜然,那樣的高貴而遙遠! 轎停了,微抬手,掌心竟是那樣的熱而微濕,深吸一口氣,然后輕輕吐出,握拳,抬首,踏步,丹紗在身后飄飄落下,似帶起一絲涼風,背脊竟是一冷。 quot;臣等恭迎風王!quot; 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那山呼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唯有那人依然靜立著,墨色的王袍繡以金線,越發的雍容而深不可測! 移步,前走,那應該是極近的,卻覺得,那似是一輩子也走不近的。 眸光相對,淺笑相迎,終于,手伸出,jiāo握一處,那一刻,忽皆會心一笑,彼此的手心竟都是熱而微濕的! 指尖相觸的那一剎那,歡呼聲直傳九天:quot;良姻天賜!百世攜手!萬載同步!quot; 那喜慶、吉祥的樂聲在歡呼落下的那一刻響起,那樣的輕快而和諧,那是一曲《鸞鳳和鳴》! 攜手同走,走過那撒滿各色蘭花、清香四溢的錦道,走過那跪地歡呼的臣民手是一直牽著的,手心一直都是溫熱的,偶爾的側首相視,偶爾的眸光相接,偶爾的淺笑相遞似乎可以一直的走下去,只是路有起點便有終點! quot;這是息風臺。quot; 停步之時,耳邊響起蘭息輕緩的聲音,轉首看向他,卻是一臉的平靜,雍雅的笑依在,而那一雙眼睛依然幽深如夜。 息風?淡淡一笑,心頭不自覺的又是一嘆,今天似乎是她這一生中嘆氣最多的一日。抬首看向那息風臺,很顯然,這是一座新建的樓臺,是為著她的到來才建起的。 樓分三層,每層皆圓如月形,高約兩丈,如梯形上遞。第一層最廣,可容納數百人,第二層略小,但也可容上百人,最上層約有四丈之廣,上面已擺有一張雕龍刻鳳的大椅,椅前兩丈之距處左右各置一案一椅。 整座樓臺全為漢白玉筑成,晶瑩潔凈,但此時紅綾彩帶纏繞,朱紅色的錦毯一路鋪上,顯得十分的鮮艷而喜氣,陽光之下,樓頂的琉璃碧瓦閃著耀目光芒,牌匾上quot;息風臺quot;三個赤紅的楷體字艷艷入目。 quot;大王駕到!quot; 只聽得內侍尖細的嗓音遠遠傳來,然后息風臺前所有的臣民全匍匐于地。 遙遙望去,儀仗華蓋緩緩而來,這位統治豐國近四十年的豐王到底是何樣的呢?按照國禮,她為一國之王,與他地位相等,他本應于城門前迎接才是,但于家禮,她即為他之兒媳,他此時到來倒也未有失禮。 quot;你總是罵我為狐貍,但你肯定從未見過真正成jīng的狐貍吧?quot;蘭息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輕得決不會有第二人聽見。 聞言,惜云回首看一眼蘭息,卻見他已是一臉端正的表qíng目視前方。 終于,豐王已近前,隔著一丈之距停步,卻不先問禮,而是打量著,似乎在掂量著他這位貴為風國女王的兒媳。 惜云靜靜的站著,神色淡定的任豐王打量著,同時也打量著她這位未來公公。 一眼看去,只覺他很高、很瘦也很老。那繁復貴氣的王袍穿在他身上越發顯得瘦骨伶仃的,一張臉清瘦得不見ròu,層層皺紋似那敗落的huángjú,唯有一雙眼睛,雖已深深凹陷,卻依然十分的明亮。仔細看來,那端正的五官依稀可辨他昔日的俊儀,那長長微挑的鳳眼,墨黑的瞳仁,都與身邊之人極像,便是眸中深處那一抹算計的光芒也是一模一樣的。 他身旁的是一中年美婦,雖已不年輕,卻猶有七分的華貴三分的美艷,神qíng中帶著一種目下無塵的高傲,她的眼中似永只有比她高的人,想來便是他的王后百里氏。 而他的身后,那長長的隊伍便是豐國的諸公子、公主以及王室頗有地位的姬妾們,服色各異,神態各具,只是那些目光這一刻忽真正體會到蘭息那一日所說的quot;孤獨的風王族何嘗不是幸福的風王族!quot; 豐王靜靜的打量著他這位名傳天下的未來兒媳,想著該怎么開口才不失他貴為一國之王、又為她之長輩的風度,想著什么樣的舉動可以不失禮儀卻又可壓壓她那一身的氣勢,只是想著想著卻想到了各國對她的褒揚quot;天姿鳳儀quot;,想著那與其祖quot;鳳王quot;并列的稱號quot;凰王quot;,想著幾個兒女及朝臣有時提及她時那又羨又恨的模樣無疑,對那些贊美,她是實至名歸的,而對于朝臣及兒女的妒恨也是可以理解的,活了六十七年,這樣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見到,難怪那個從不求人的小子會為了她而踏進他最不愿進的皇極宮! quot;本王年老體邁,以至未能親迎貴客,望風王海涵!quot;豐王終于開口,聲音是蒼老的,卻又是極為清晰的,一字一字慢慢道出,帶著一種特有的韻味,末了微微一揖,竟是風度翩翩,一下子竟似年輕了三十歲一般。 惜云見之不由暗暗一笑,有其子必有其父,蘭息是極為講究風儀之人,想不到他這年老的父王竟是一樣,再老卻依然不會在人前或說在女子面前失之翩翩儀態。她當然不能受這一禮,當下同時微微一躬身道:quot;惜云乃晚輩,豈能勞大王親迎。quot; quot;能得風王允婚,我豐國上下乃感無上榮幸!quot;豐王臉上扯出一抹可稱之為笑的表qíng,只不過很快又掩于那層層jú紋中。 quot;能得豐國為親,惜云乃感萬分幸運。quot;惜云也是不冷不熱、客客氣氣的一句。 quot;風王天人風姿,又文才武略,令天下傾心。quot;豐王的目光在惜云的臉上微微停頓,然后溜過她身旁靜立的蘭息,最后掃向身后諸公子,quot;只是今日定會令天下不少人失望不已。quot; 惜云淺淺一笑,眸光輕輕的似無限qíng深的看一眼蘭息,道:quot;惜云陋質,能得蘭息公子為夫,夫復何求。quot; quot;哦?quot;豐王眸光深深的看著惜云,半晌后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似是欣賞似是嘲諷,但瞬間卻轉為親切和煦,quot;本王只愿風王能與吾兒夫妻恩愛,白首偕老!quot; quot;多謝大王吉言。quot;惜云依然是平緩無波的答道,臉上依然掛著那淡淡的、優雅的淺笑。 quot;大王,吉時已至。quot;只見一名老臣走近豐王低首道,看其服飾,應是豐國的太音大人。 quot;那么quot;豐王眸光掃過眼前的一對璧人,quot;儀式開始吧!quot; quot;是!quot;太音大人垂首退下。 quot;和約儀式開始!quot; quot;奏樂!quot; 太音大人的唱呼聲響起,樂聲也在同一刻響起,那是極其輕緩、極其喜慶、極其悅耳的古樂《龍鳳呈祥》。 樂聲中,豐王領頭而行,走向那高高的息風臺,身后是執手而行的蘭息與惜云,再后,一排為豐國的王后、尋安侯、諸公子、公主及朝臣,一排為風國的太音、太律、風云四將、及隨侍的內侍宮人。 按照禮制,第一層容朝臣及宮人,第二層容王族成員,第三層便為行禮的新人及雙親。 因此,踏上第一層時,所有的朝臣及內侍宮人止步,但風國王室僅留惜云一人,因此便按當日親約時之王書所定,風云五將及久微作為風王的親人踏上第二層,而在豐王抬步踏向第三層時,豐后身一動,似要與豐王同上,那一瞬間,蘭息的眸光輕輕掃了她一眼,便見她頓時止步,而同時,四、五道似嫉似恨的目光掃向蘭息,而蘭息卻滿不在乎的轉首看著惜云,伸手攜她同踏第三層高臺。這微妙的一幕,惜云盡收于眼,不動聲色的與蘭息踏向高臺,眼角的余光微微一掃那些豐王族的成員,這一刻竟是有些悲哀又有些好笑,黑豐國啊,果比白風國復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