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四節 談何容易
待石立德全家搬出,已是深夜時分。 姬慶文派人從云來客棧里送來晚飯草草吃過之后,便領著孫奎發等人在院子里轉悠了起來。 孫奎發這些礦工跟著死了的陳文昭,在義烏挖了這么多年的礦也算是沒白挖。只見他們用隨手尋來的工具,掀開院子里鋪著的青石板,沒費多少功夫便挖了個一人多深坑出來。 孫奎發縱身跳下坑去,仔細探查了一番,方從坑里爬了起來,拍拍褲腿上沾著的泥土,對姬慶文說道:“爵爺,還好,這里底下都是黃土,沒有石塊,挖起來應該挺輕松的??上Ь褪峭临|太松了些,怕挖得塌了方,容易露餡……” 姬慶文沉思片刻,說道:“鉆山打洞我是外行,你說,該怎么辦?” 孫奎發也思索了一下。道:“我們兄弟挖的時候小心一些也就是了,就怕有個萬一壞了爵爺的大事。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你痛快地說?!奔c文道。 “不如請爵爺將這里旁邊的幾座院子也一并買下來,這樣就是塌了,也一樣塌在我們地盤上,別人不知道,自然也就不會露餡了?!睂O奎發道。 姬慶文聞言一愣,隨即笑道:“好,你這主意好。這就叫瞞天過海、只手遮天!” 孫奎發到底沒見過世面,被姬慶文這么一夸贊,臉上頓時一紅:“就是要花這么許多錢,買下旁邊的院子,就怕爵爺你破費了?!?/br> 姬慶文一擺手,道:“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老子有的是錢,要是能辦成事,要老子出錢把刑部大牢買下來,老子連眉頭都不皺一下?!?/br> 說著,姬慶文頓了頓,又道:“這樣,我現在有的是錢,缺的卻是時間。麻煩你們今天晚上就開始挖,明天我就派人,將周邊幾座院子全買下來?!?/br> 于是孫奎發等人按照姬慶文的吩咐,七手八腳便在剛買下來的院子里忙活開來。這幾個人挖掘的本領不低,卻也不敢在這關防嚴密的京師城里放開手腳大cao大辦,一夜之間只挖了個垂直往下約有一丈深的地洞,又從地洞底下向刑部大牢出延伸了二三十步,便再不敢繼續往前挖掘了。 第二天一清早,姬慶文便去陜西商會,叫來老仆人多九公,帶著銀票,按照市價兩倍、三倍的價錢,將原來石立德四合院周邊一圈的房產買了個遍。 姬慶文這么大的手筆,就好像是在糞坑里扔了個炸彈,鬧得滿京城上下一片嘩然——人人都在猜測這個辦事出人意表的福祿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姬慶文倒也坦然,索性來他個將計就計、將錯就錯,高調宣布自己要在京城里開辦一家新錢莊,且就要在自己離京前的這三五天里面開張,到時候便要請眾人過來吃酒賀喜。 而凡是新店開張,總要將老房子整飭一番,這樣姬慶文就更加能夠大張旗鼓地在院子里挖掘地道,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就這樣,孫發奎等一干義烏礦工們加班加點、挑燈夜戰,花了不過兩天功夫,便將一條可供一人貓腰通行的隧道一直延伸到了刑部大牢底下。 可問題又來了。 這條隧道雖已挖到了刑部大牢,卻沒法精確定位到關押著袁崇煥的牢房之內,要是在這種情況下貿然挖 通隧道,必然會使計策失敗——不光沒法把袁崇煥撈出來,就連姬慶文也得掉到水里。 面對這樣的情況,姬慶文只能再向孫發奎詢問對策。 孫發奎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同幾個弟兄商議一番之后,建議姬慶文去刑部大牢里跑一趟,試著重重走幾步路、敲打敲打地磚,也好讓在地底下的礦工們聽音辨位,確定具體的方位。 這可就給姬慶文出了難題了,要知道袁崇煥已被崇禎皇帝欽定下了死罪,之前姬慶文也曾嘗試著去看過一次袁崇煥,卻被刑部大牢的衙役擋了駕,現在想要再入大牢,真是談何容易。 思來想去,姬慶文還是決定找來周秀英,巴望著這位武功高強的白蓮教圣女(前任),能夠施展出絕高功夫、展現出江湖經驗,想辦法混到刑部大牢里去。 可周秀英卻道:“公子,不是我不幫忙。這刑部大牢一條道進、一條道出,里里外外做事的人又都是熟人,想要混進去談何容易?難不成要我從正面殺進去不成?” 周秀英這番說辭,讓姬慶文想起自己在穿越之前打過的一個叫《刺客信條》的游戲。按照游戲設定,玩家應該扮成刺客,秘密潛入到指定場所再將目標暗殺完成任務;但有些不善于隱藏的玩家,也可以開啟“無雙模式”,從正面一路沖殺進去,來一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用蠢辦法完成任務。 可現實畢竟不同于游戲。 就算武功高強有如周秀英,也是絕對沒有辦法在狹小的空間內,面對幾十個、上百個五大三粗的刑部大牢衙役的。而若是姬慶文調動起自己帶進京城里來的所有人馬行動,那成功與否自不必去說,這樣大規模的劫天牢的行動,就相當于向整個大明朝廷宣戰,同以卵擊石無異。 這種傻事,姬慶文是做不出來的。 更何況,要是真的能夠正面沖殺進去把袁崇煥接出來,又何必大費周章挖什么隧道呢?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一旁的李巖卻笑了起來。 姬慶文知道李巖這人足智多謀,現在發笑必然是有了主意,趕忙說道:“李兄,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賣關子,有什么辦法,你就快說吧?!?/br> 李巖原本還準備開幾句玩笑,聽姬慶文這么講倒也不好意思起來,便直接了當地說道:“姬兄想要到刑部大牢里去,我看可以找一個人走走門路,想必他是不會拒絕的?!?/br> “找人?莫非是去找溫體仁么?姓溫的是只老狐貍,自打皇帝給袁崇煥定罪之后,這廝已經許久沒有出洞了,要他幫我走門路進刑部大牢?這不是開玩笑么?”姬慶文道。 李巖笑道:“姬兄果然有識人之明,可我也不是蠢人。我說的當然不是溫次輔,說的是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 “什么?駱養性?李兄沒在跟我開玩笑吧?這家伙是我的對頭,找他幫忙?他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br> “不,不,不?!崩顜r道,“姬兄這就搞錯了。姬兄雖然因為袁督師的事情,在皇上那邊多少受了些冷落,可畢竟還是圣上面前響當當的大紅人。駱養性是個識時務的,他現在還不敢當面同姬兄撕破臉皮。姬兄只要放下身段去求他一求,他十有八九是不會拒絕的?!?/br> 姬慶文聽了,沉 沉看了李巖一眼,道:“唉!可是要我去求駱養性這個陰險的家伙,我還是有些不甘心……” 話雖這么說,可現在也確實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了,抱怨了一番之后,姬慶文還是備下了些禮物,叫了錦衣衛指揮僉事李元胤引見,便往錦衣衛衙門而去。 為防著駱養性使陰招,姬慶文還特意讓周秀英女扮男裝,打扮成一個年輕護衛跟著一同前往。 錦衣衛衙門專司審問犯事官員、江洋大盜,尋常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會輕易靠近,關防得也是異常嚴格。 因此看門的錦衣衛兵士見姬慶文三人靠近,遠遠便高聲呼喊道:“嘿,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么?還不速速回頭離開!” 姬慶文雖是滿心不情愿地跑來此處,也覺得駱養性未必就一定能夠讓自己到刑部大牢里去見袁崇煥,可錦衣衛衙門他卻是頗有幾分興致想要進去瞧上一瞧的。 因此,他嘴角一咧,對李元胤說道:“李指揮,看來你這錦衣衛指揮僉事是不管事了,這么個小嘍啰也敢跟你大呼小叫的?!?/br> 李元胤臉上一紅,并沒有答話,閃身上前兩步,對那軍士說道:“新來的吧?我是錦衣衛指揮僉事李元胤,前去通報一聲,就說我引著福祿伯姬爵爺,來尋駱指揮?!?/br> 那軍士見狀一驚,愣了一下方才說道:“原來您就是李指揮??!您是我師傅的師傅,還是我師傅的救命恩人呢!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快請進、快請進,駱指揮現在就在衙門里?!?/br> 李元胤點點頭,朝姬慶文拱了拱手,便當先走了進去。 姬慶文趕忙快走幾步,在李元胤耳邊問道:“李指揮,剛才那嘍啰說你救過他師傅的命,這是怎么一回事?” 李元胤一臉茫然地搖搖頭,道:“其實我連他師傅是誰都不清楚,又哪能想起我是怎么救了他的命?其實我幫的人不知有多少,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數,恩恩怨怨的,這筆賬也不知從何說起呢……” 說著,李元胤便沉沉嘆了口氣。 姬慶文也跟著嘆了口氣,剛要說話,卻聽李元胤道:“爵爺,你看前頭便是衙門大堂了,我且去替你通報一聲,你在此處不要亂動?!?/br> 說著,李元胤便向前走開了。 乘此機會,姬慶文抬頭四下觀察,見這處衙門上下打掃得一塵不染,一事一物的設置擺放都極有規矩,顯出一份從容不迫和凜然威武來。 可姬慶文身處其間,卻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不舒服,忍不住對身邊的周秀英說道:“秀英,我當錦衣衛衙門總該是一副陰森恐怖的樣子,卻沒想到上下打掃得這樣干凈,好像個尼姑庵似的……” 周秀英臉上掛著明顯的警惕表情,兩只嫵媚動人的眼睛不停地左右掃視、上下觀察,口中應答道:“這里是尼姑庵倒好了。我們白蓮教之前有不少信徒,被拿獲之后,便被送到這里嚴刑拷打。公子你看墻邊靠著的那幾十只水火大棍,上面沾染的斑駁血跡里,就有不少是教中兄弟姐妹的?!?/br> 姬慶文朝墻邊望去,果然看見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派碗口粗細的棍子。棍子雖然被擦拭得干干凈凈,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將棍頭上一片一片的發黑的血污清理干凈,似乎縈繞著無數人的呻吟和痛哭。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