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節 安頓下來
然而孫元化現在卻沒有意識到這點,只當姬慶文年紀輕輕就被封為伯爵,理所應當有些傲氣,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孔有德卻還以為姬慶文和孫元化跑出去是在夸贊自己,猶自滿臉堆笑著對姬慶文說道“姬大人、姬爵爺,剛才是小人口無遮攔,您老兩桿手槍,能不能給我試試火頭,看看洋人的玩意兒到底強在哪里……” 姬慶文越看孔有德那張削瘦的臉就越是惡心,立刻從孫元化手中接過那兩支德國進口的手槍,重新別到了腰里,冷冷說道“那就不必了吧?!闭f罷,一偏頭,便再也不同孔有德說話。 孔有德熱臉貼了個冷屁股,頓時有些下不來臺階。然而他同姬慶文之間的權勢、地位相差太大,心中雖然有氣卻也沒法發泄,只能在心里暗暗記下這筆賬,要留待日后再報此仇。 就這樣,姬慶文又在山東逗留了一日之后,便重又乘船往京城北京而去。 因姬慶文所乘坐的漕船并沒有運送南方漕米、銀兩的任務,而是專門載送姬慶文一行進京面圣,因此這艘大船一直開到崇文門碼頭才下錨??肯聛?。 此次隨姬慶文一同進京的,除了李巖、李元胤、黃得功和小多子等幾個親信之外,還帶著戚家軍后人的七十二個礦工,給他們捯飭一新,充做運送進貢綢緞、銀兩的工人隨著自己一同進京見世面。 這些礦工身強體壯,又肯干活,初次進京又興致正旺,因此姬慶文一聲令下,不過片刻功夫,便從漕船上將二十萬兩現銀及八百匹彩織錦緞全部搬運了下來。 按照崇禎皇帝的要求,姬慶文的織造衙門一年要進貢綢緞八百匹、白銀八十萬兩。眼下姬慶文手里現銀不多,綢緞倒是很充裕,因此他此次進京提前完成了明年一整年進貢綢緞的任務,而二十萬兩白銀則是他自己要用的。 將這些物件全部打包裝車之后,姬慶文便往京師九門的崇文門而去。 崇文門設有稅關,凡是進城的商賈、官員,一律要在此處納稅之后,才能進入京師。這稅關上的稅吏直屬于司禮監和東廠,平日里氣焰囂張,恁是誰也不給面子,哪怕是地方上的巡撫、知府見了他們也得乖乖繳稅——所謂“人過剝皮、雁過拔毛”,就是說他們。 但他們也并非沒有例外。對于要進貢給皇帝的貢品,這群饕餮們卻也只能閉緊了嘴巴不言聲——畢竟這幫人雖然囂張跋扈,可說到底卻也只是皇帝的奴才,就是渾身上下掛滿了膽,也不敢黑皇帝的錢,更何況是崇禎這位斤斤計較、脾氣急躁的皇帝了。 因此,載運了無數貢品的姬慶文,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官職,又出示過圣旨之后,便大搖大擺地走近了崇文門,不但進貢的綢緞一分錢沒繳稅,就連他額外帶到京城里來的二十萬兩銀子,也是一個子的稅都沒有交。 剛進崇文門,便見一個老熟人站在門內迎候姬慶文的到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陜西姬家的老管家多九公,這還是姬慶文派人送信去西安,讓他提前到京城里來的。多九公接到姬慶文的信函之后,立即動身,乘黃河河船向東,一路順河而下,走得極為順暢,這才比姬慶文將將早了一天到京城里。 一見到姬慶文的面,多九公便拉著這位有了出息的姬家大少爺的手,說道“自打少爺離了陜西,聽說少爺跟滿洲韃子,跟白蓮教的妖匪們都干過仗了,今后這種危險的事情,少爺可要都要交給下人去做,自己萬一有個閃失,你叫老姬家可怎么辦??!” 姬慶文聽他這話雖然迂腐,卻也發自真誠,便道“九公這就是在多cao心了,你看我這不是囫圇個地站在你面前么?話也說回來,要是沒有我這么身先士卒地替朝廷打仗用兵,皇上又怎么會封我做伯爵呢?” 一聽這話,多九公臉上憂慮的表情頓時蕩然無存,笑著說道“怪不得是少爺了,見識就是比我強多了。少爺封爵的消息,我昨天剛到京城就聽說了??上靼搽x開京城太遠,否則要是被老爺知道了這消息,還不知道老爺要高興成什么樣子呢!嘿嘿!一樣是做生意的,崇禎元年,老王家的三兒子考中了個三甲二百多名的進士,分到不知道哪個縣里當縣官,就恨不得把眼睛安在腦門上看人了?,F在可好了,少爺封了爵了,那就是皇親國戚,自打盤古開天辟地,除了秦國的呂不韋相國,誰還有這等榮譽?就是越王勾踐的范蠡,那也是后當的陶朱公??!” 姬慶文一聽多九公這滔滔不絕地講話,趕忙把他打斷,道“好了好了。九公還說老王家怎么怎么樣呢,我看你的眼睛早就長到頭頂心上去了。行了,吉利話等過年時候再說吧,你房子有沒有給我安置下來?” 多九公看了一眼姬慶文身后的隊伍,道“喲,我原以為少爺也就帶個十幾二十人進京,所以讓陜西商會的騰了一半的會館出來。卻沒想到少爺帶了這么將近一百個人過來,會館里肯定是住不下了,得重新安排客棧才行。不過去年滿洲韃子那么一鬧騰,京城里行市不好,客棧酒樓都空了一大半,我們臨時包一整座樓都不是什么難事?!?/br> 多九公一邊絮絮叨叨地講話,一邊領著姬慶文往京城里走,抬眼卻瞅見了自己的兒子,便叫道“嘿,小多子,沒瞧見你老子在這里么?怎么大半天了,也不過來給我磕個頭!” 小多子顯然是有些害怕多九公,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一撩袍角就要給多九公下跪磕頭。 姬慶文卻笑道“九公啊,大街上就跪好像太丟人了些,等我們先回去,你讓小多子給你使勁磕幾個頭!” 多九公答道“少爺怎么說,老漢我就怎么做。不過少爺也別太溺愛小多子了,這小子是屬蠟燭的,不點不亮,有時候點了還不一定亮。你瞧瞧他,去江南才多久,就胖成這個樣子了,還怎么跟少爺辦事?” 姬慶文笑道“九公這就不好說了。江南吃得好、玩得好,自然就胖了,這也沒啥奇怪的?!?/br> 多九公不敢頂撞姬慶文,卻接著罵小多子道“小多子,你聽見了沒有?少爺叫你去江南是辦事去的,你倒好,不是吃、就是玩,都沒個正行,這怎么得了?” 姬慶文聽多九公越罵越大聲,趕忙打斷他道“行了,九公,你怎么還沒完沒了了呢?你看我千里迢迢來到京城,飯也沒吃、覺也沒睡,光聽你教訓兒子了……” 多九公一拍腦門,道“嗨!可不是嘛,都怪我老糊涂了。來,少爺跟我走,我看陜西會館隔壁那間云來客棧就不錯,今天我說什么都得把這客棧給全包下來。得罪已經住進了店的客官?對不起,關我屁事,你們云來客棧一大半的生意都要看我們陜西商會的臉色,今天你不騰房間出來,看我們商會怎么收拾你們?!?/br> 多九公一邊說著話,一邊就領著眾人向陜西會館的方向走去。 方才提及的那間云來客棧的掌柜的,果然對陜西會館頗為忌憚,寧可多賠兩倍的客房銀子,也要把已經住進店里的客人給請了出去,騰出整整一間客棧供姬慶文居住。 姬慶文見這掌柜的懂事,便也不吝惜銀子,抬手就給了他一百兩銀子的現銀作為房費。 這老板辛辛苦苦一年賺的,大約也就一二百兩而已,拿了姬慶文的賞銀自然是喜笑顏開,親自招呼著姬慶文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