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五節 一通cao作猛如虎
南京守備提督勛貴、誠意伯劉孔昭,作為欽點的此次平叛行動的總提點,聽到徐鴻儒將要登極稱帝的消息之后,卻是又緊張又興奮。 之前官軍徹底圍困溫州城之后,劉孔昭也曾主持過幾次攻城行動,然而卻都沒有成功,因此他便只能下令全軍暫時放棄行動、原地休整??蛇@一休整卻竟讓白蓮教主有了閑暇做出登極稱帝這種大逆不道之事來,對此,劉孔昭肯定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 這就是劉爵爺緊張的理由。 而令他興奮的是,既然白蓮教的徐鴻儒已到了面南背北、妄稱帝制的地步,那就意味著這位徐教主已成為大明朝兩百多年歷史上最大的叛逆。要知道,正德年間的“寧王之亂”中,朱宸濠以帝胄之尊、席卷西南,卻始終不敢稱帝;就算是“靖難之役”時候的燕王朱棣,也是等拿下南京并確認朱允炆死了之后,才敢正式登極的。 因此,若是徐鴻儒當了皇帝,那就反倒成了劉孔昭眼中的香餑餑。只要能夠撲滅這股叛逆,那劉孔昭自己就是剿滅史上最大逆匪的首功之臣,然后再找幾個文人妙筆生花地渲染一番,定然能逗得崇禎皇帝心花怒放,搞不好能給他爵升一等,從誠意伯變成誠意侯甚至是誠意公…… 一想到這里,劉孔昭霎時下定了決心,立即召集起南京守備太監韓贊周、浙江巡撫張延登、福建巡撫鄒維璉等人一同到中軍大帳討論攻城事宜。當然了,姬慶文也在受邀之列。 現在的白蓮教已成了走投無路的籠中之鳥,只要城外的官軍認真作戰,或遲或早都是能將溫州孤城給打下來的。而姬慶文現在唯一擔心的就只有被困在城內的周秀英的安危而已,而這個理由卻又是沒法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的,因此對于劉孔昭爵爺的攻城計劃,姬慶文并沒有表示反對。 然而沒有反對并不意味著無條件的支持。 對于劉孔昭想要以姬慶文的明武軍為先鋒,進行攻城作戰的策略,姬慶文當場予以了拒絕,而他的理由也很拿得出手——自打朝廷正式用兵以來,就一直是姬慶文麾下的隊伍在正面抵抗白蓮教的攻擊,因此損失十分巨大且尚未恢復元氣,是不適宜作為先頭部隊進行攻堅作戰的。 劉孔昭早已習慣了姬慶文同他作對,因此聽見姬慶文這樣干脆的拒絕倒也并不意外,并且這幾天劉孔昭抓緊時間打造了不少攻城器械,自信還是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攻下溫州城的。 于是事不宜遲,在開會的第二天,劉孔昭便揮動大軍,采取兵法上“圍三缺一”的戰略,從西、南、北三哥方向上,分別部署了南直隸、福建、浙江三個方面的軍隊,隨著他的一聲令下,便開始大舉攻城。 溫州城內的白蓮教主徐鴻儒固然已經不理人事了,可周秀英、許道清兩人倒還算認真負責。 他們見官軍攻打上來,便趕忙組織城內的白蓮教徒全部登上城墻開展防御作戰。此時雖然溫州城內糧食頗為緊張,不過這些日子里還算是每天兩餐能夠填飽肚子,因此白蓮教還頗有幾分戰斗力,作戰也是十分英勇。 特別是許道清按照之前的打算和部署,讓白蓮教里過去從事建筑行業的弟子,拆毀了溫州城內的幾座房屋,將拆下來的轉頭、瓦塊、木料等等作為兵器,一股腦地往城下扔??蓱z奉命進攻的官軍將士興沖沖殺到城下,還沒架起云梯,腦袋上就下了一陣要命的石頭雨,砸了他們一個頭破血流。 另一邊的周秀英則將在溫州城里收集的一些桐油、染料等易燃的液體從城上往城下潑,又點了起了幾把大火,將官軍辛苦打造、運送過來的攻城器械一把大火燒得剩不下幾臺。 就這樣,在劉孔昭的指揮下,官軍一通cao作猛如虎,最后卻只丟下兩千來具尸體,便悻悻撤了回去。 白蓮教在這次守城作戰中的損失也不小。麾下弟子戰死千余人尚且不論,卻又因此消耗了不少糧食和物資,要是官軍再來這么幾次大規模的攻勢,白蓮教還真的沒有多少信心就一定能夠堅守下來。 對此,剛剛從城頭火線上下來的周秀英便第一時間跑到教主徐鴻儒的所謂“行宮”里頭,將戰事情況向這位正做著“皇帝夢”的徐教主一一說了。 說完,周秀英還多強調了一句“爹爹,看來再這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如何脫身而去,還要爹爹早拿主意……” 徐鴻儒還身陷在“皇帝夢”里,聽周秀英沒完沒了地談起戰事來,頓時覺得頭疼惱怒不堪,沉著臉說道“憑什么一定要逃?我們在這溫州城里,就算是打開了城門讓官軍來打,就憑本尊的神威,就一定打不贏么?” 周秀英聽了這話,整個都愣住了——現在的形勢,要么想辦法突圍而去,要么盡可能守住城池以待變化,又怎么能打開城門引狼入室呢? “難不成真的像許道清所說的那樣,教主爹爹活成了一個笑話?”周秀英心里這么想,卻終究沒有說出了口。 可她這么一愣神,徐鴻儒又不高興起來,說道“你還愣著做什么?登極大典都籌備好了么?以后少拿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我!還有,今后別叫教主了,要叫我皇上!” 周秀英嘆了口氣,并沒有將“皇上”二字說出口,嘆息一聲,便退了回來。 許道清照例等在門外,見周秀英憂心忡忡地走了出來,想也不想就料定她同徐鴻儒的談話并沒有談出什么好的結果來,便趕忙上去問了一聲“圣女,教主是怎么說的?” 周秀英并沒有同許道清答話,便皺著眉頭回屋去了。 自這一刻起,周秀英便已意識到這座溫州城是斷然守不住了,而逃也未必能夠逃得出去,看來只有困守此處同官軍最后一戰,然后以身殉教這一條路可走了。 于是周秀英干脆將籌備登極大典這件荒唐事,全部交給白蓮教徒里幾個原本是戲班子里唱戲、打雜的教徒管理。自己則召集起手下僅存的幾百個“娘子軍”將自己所學的武藝傳授給她們,讓她們能學多少就是多少,等不就之后到來的決戰之時,能夠多殺幾個朝廷鷹犬當墊背的…… 城外官軍這邊。 劉孔昭組織的進攻勢在必得,卻依舊在溫州城并不高大的城墻下受到了挫折,這讓這位劉伯溫的后人有些氣餒了。畢竟城內的白蓮教徒經過這一個月的消耗,早已是損失慘重、士氣低落,而有備而來的官軍依舊敗在了他們的手下,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其實現在的白蓮教,就好像是賭博臺上捏著一把爛牌的賭徒,只要再加上一絲壓力,再咬牙跟上一次籌碼,就能讓其原形畢露,讓他輸得傾家蕩產。 可劉孔昭同樣不是一個高明的賭徒,竟看不出對手的虛弱無助,反倒是被對手的虛張聲勢所嚇怕了,要不是他手里還捏著最后一張王牌,劉孔昭爵爺說不定就已經攤牌不跟了。 而這張王牌,就是姬慶文手下的明武軍,以及聽從姬慶文指揮的四川白桿兵。 可偏偏要動用這張王牌的代價并不輕,必須要付出幾十年來劉孔昭引以為豪的尊嚴和面子。 然而現在若不打出這張底牌,自己就要輸得一敗涂地了——至少劉孔昭自己是這么認為的——因此,他只好硬著頭皮跑到姬慶文的軍營之中,求他出馬參與攻城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