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九節 好難的題目
這個問題還是很難回答的。 要是放開通路,那就意味著白蓮教便重新進入福建省內。而現在朝廷重兵都云集于浙江溫州一線,福建縱深沒有半個官軍,一旦白蓮教重返福建,就會如魚得水一般,不知再會鬧出如何的動靜來。 若是堅決守住鯉魚口,繼續將白蓮教前進之路堵住,那搞不好周秀英便會惱羞成怒,當場將秦祥珍殺死。而秦祥珍死后,白桿兵自然會替他們的主將報仇,引來一場殊死血戰。到時候,姬慶文作為白桿兵的同伴,也應當參與到這場大戰中來,從而提前迎來同白蓮教的決戰。 在鯉魚口這樣一個狹窄的、大兵團無法展開、難以發揮人數優勢的地形之中,姬慶文自揣憑著自己麾下的明武軍和義憤填膺的白桿兵,是絕不可能落于下風的。 可是既然是決戰,那便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勾當,若是周秀英這么個風情萬種的女子死在自己的手下,姬慶文還真的是頗有幾分舍不得。 可更加關鍵的問題是,除了周秀英之外,徐鴻儒、許道清等其余的白蓮教骨干并不在此。若是被他們知道明武軍的主力現在正在鯉魚口以南,浙江方面打著“明武軍”旗號的軍隊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冒牌貨的話,他們必然是會立即折回浙江,肆無忌憚地大鬧一番的。 這道題目的難度,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幾乎超越了姬慶文的智商高度。 正咋這時,老天爺給姬慶文送來了一個可以解決這一難題的人物。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白蓮教主——徐鴻儒! 原來是周秀英方才領了麾下的娘子軍前去突圍,卻不料一去許久,竟沒有帶回半點消息來,這讓將周秀英視若己出的徐鴻儒頗有幾分擔心,又等了一盞茶功夫之后,終于還是決定親率幾名武藝高清、深得信任的貼身親信,往前頭去看看情況。 這徐鴻儒自從在福建起事大獲成功之后,就始終處于異常興奮和得意的狀態之中,就算是被姬慶文兩次算計,牽著鼻子先入浙江、后又不得不返回福建,他也總覺得自己如今形勢大好,依舊有重振威風的時候。 然而徐鴻儒跑到陣前,忽然看見姬慶文的“明武軍”大旗之時,陡然間想起自己曾將在南京城遭遇的那場挫敗,就連肩膀上那處被姬慶文的手槍打傷的槍傷也忽然疼痛起來。 只聽這位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白蓮教主,用帶著幾分顫抖的聲音說道:“姬……姬慶文……你這小子,怎……怎么會在這里?” 姬慶文這幾年倒也學會了一些察言觀色的本事,見徐鴻儒面有懼色,便十分得意地說道:“徐教主,南京一別,別來無恙???方才本官已同你的義女秀英姑娘聊了兩句了,現在見徐教主也是精神矍鑠,真是十分欣慰、十分欣慰??!” 徐鴻儒在姬慶文身上實在是吃了太多的虧了,料定此人說話定然不懷好意,便趕忙將姬慶文的話打斷,說道:“現在是兩軍交戰之時、兵危戰兇之刻,本尊沒有那么多的舊好同你敘。你有話快說,若是無話,盡管兵戎相見也就是了?!?/br> 說著,徐鴻儒一揚手,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 卻不料他見姬慶文頗有幾分忌憚,因此這一甩手的動作做得也太大了些,將原本長得已經差不多了的創口重又拉了開來,疼得他腦袋一暈,幾乎昏倒過去。全靠徐鴻儒身邊的“大弟子”許道清手疾眼快,將他一把扶住,這才沒有立刻栽倒在地上,惹出大笑話來。 原來在當初姬慶文打傷徐鴻儒的那顆子彈,乃是一顆鉛彈。而徐鴻儒中槍之后,先是在南京城內同官軍大戰一場、又在南京城外大肆劫掠一番、然后馬不停蹄在丘陵山脈之間接連趕了無數的路、最后在福建省內起事——好幾個月之間,竟沒有一天休息的。 也正因此,原本就不輕的槍傷,始終沒有得到良好的處理。待他尋訪名醫,重新將鉛彈碎片逐一取出之時,早已有部分鉛片溶解在血液之中,在全身周轉了許多天了。 這種病癥,叫做急性鉛中毒,就是放在醫學昌明的現代,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進行救治,也會造成不可逆轉的后遺癥,又何況是放在幾百年之前的明末了。 其實要不是徐鴻儒武藝高強,從小就練就一身極為強健的筋骨,他早就應該病倒了,又怎么會等到現在,才突發鉛中毒的癥狀——頭昏、眩暈、易激動呢? 徐鴻儒好不容易從頭暈目眩之中恢復過來,多少也意識到自己忽然失態同肩膀上那處槍傷有著直接的聯系,因此他看見對面“明武軍”將士手中一桿桿黑洞洞的火槍,心中竟產生了幾分明顯的恐懼之情。 這份恐懼,是他行走江湖數十年從未體會到的。 這種恐懼的感覺是這樣的陌生,又是這樣的強烈,讓徐鴻儒突然想起那些曾經敗在自己手上的那些江湖豪杰們——他們臨死之前的扭曲的表情、痛苦的呼喊和急促的呼吸,無不感同身受! 姬慶文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他雖不知徐鴻儒為何會突然表現得如此狼狽的真正確切原因,卻也大概猜出了他的這位老對手大概是身患疾病,這才如此失態的。 既然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那年邁的徐鴻儒想必也支持不了多久,經受不起一場曠日持久的血戰的折磨。 于是姬慶文扭頭同身邊的李巖商量了一下,心里又有了些底,朗聲對徐鴻儒說道:“徐教主,你的女兒秀英姑娘果然好本事,制住了我一個叫秦祥珍的朋友。不過秀英姑娘一個人厲害沒什么了不起的,我手下的明武軍和秦將軍手下的白桿兵已嚴陣以待,若是大家不講情面,拼他一個魚死網破,恐怕徐教主也占不到多少便宜吧?” “慢,慢,慢……”徐鴻儒道,“我女兒捉住的那個秦祥珍,莫非是石砫秦家的子弟?” “徐教主果然見多識廣。秦祥珍將軍,乃是秦良玉將軍的女兒,還是最寵愛的掌上明珠,這次奉了圣旨和母命到福建來替朝廷效力的。若是徐教主,或是徐教主手下的什么人,傷到了秦祥珍將軍,恐怕惹到了秦良玉老將軍就不好辦了吧?” 白桿兵主力,在秦良玉的率領之下,是何等樣的威力,徐鴻儒是見識過的?,F在的情況,白桿兵來了不過兩千人上下,而在川中還有一萬人左右,若是身受喪女之痛的秦良玉,領白桿兵全軍來攻,恐怕徐鴻儒建功立業的春秋大夢,便要煙消云散了。 更何況,且不去提還在千里之外的秦良玉,就算是眼前這么個姬慶文,徐鴻儒也并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戰勝他。 只聽姬慶文又道:“徐教主,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請秀英姑娘放了秦將軍。我也可以保證讓徐教主平安退出鯉魚口、平安離開貫嶺、平安退回浙江,絕不尾隨追擊,如何?” “不行!”徐鴻儒尚未表態,周秀英卻忍不住說道,“爹爹,姬公子這話可不能采信?,F在秦祥珍姑娘在我手里,他們投鼠忌器,必然不敢下手攻擊。爹爹,你領著全部教徒弟子,這就沖殺過去,由我在這里押著秦祥珍姑娘斷后,他們必然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這倒是個好主意,也確實讓徐鴻儒動了心——要知道,秦祥珍是四川土司的女兒,并不是朝廷命官,同大明朝廷只有羈縻宣撫的關系,而沒有上下隸屬的關系,要是秦祥珍的因朝廷的關系丟了性命,導致四川白桿兵造反起來,那可不是一件好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