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2月1日，常德城內屋舍悉成焦土，第57師死據不撤的最后陣地寬不及三百公尺。

    看著周圍僅剩的殘兵，余程萬握緊雙拳狠狠地朝著已經燒焦的殘垣上砸了一圈，鏖戰月余，他按照軍令死戰不退，但是事先計劃的增援遲遲不到，李宗仁敷衍，薛岳聽調不聽宣，連發電來說已經到達常德東南的孫連仲部也聯絡不上，面對這一場景，余程萬內心憤懣。

    參謀長已經戰死了，每人會來勸說他放棄抵抗，組織突圍，參謀長怕死么？不，是他早就看穿了這些軍閥內心的小算盤，面對橫山勇的狂轟濫炸，參謀長帶著一干參謀們放下了手中的筆，端起鋼槍與日寇進行了最后抵抗。

    “來人！擬電！“思忖良久，余程萬終于下定決心，對著報務員說道:彈盡人亡，城已破，友軍觀望不前。此刻大街小巷混戰成一團。職率部死守中央銀行。職余程萬謹叩。

    時間一直推到12月3日深夜。

    “四位，固守待援已經是天方夜譚，參謀長說的對，我得給咱們的部隊留下種子，我決定突圍！”

    作出這個決定，余程萬用了整整三天，終于，在這一天深夜余程萬選擇了突圍，再抵抗下去已經沒有了意義，橫山勇還有千軍萬馬，可是他呢？拒守在中央銀行這尺寸方圓內還能挽救整個大局么？既然他們已經成為了棄子，他們組織突圍又何妨？

    聽到余程萬決定突圍，四名團長眼中露出一絲精芒，面對余程萬，四名團長沒有絲毫反駁。

    “第一六九團團長祡意新聽令！”余程萬見四人并沒有反駁，索性一咬牙，點出了其中一名團長。

    那名叫做祡意新的團長聽到余程萬點名，立馬往前一步，沖著余程萬敬了個軍禮后應聲答到。

    “命你迅速收攏人員，死守現有陣地，為突圍部隊斷后！說這話的時候余程萬眼眶泛紅，任誰都知道這個時候的殿后任務也就意味著徹底被拋棄，余程萬不知道如何面對祡意新，索性將腦袋轉了過去。

    報告師長，師長為全師希望所寄，希望師長早日突圍，我在此死守，等師長率援軍來解圍。祡意新沒有任何推脫，虎賁軍，一往無前，關鍵時刻絕對不會掉鏈子，其實祡意新心里明白，援軍不可能來了。

    余程萬突圍了，留下了第169團殘部與第171團殘部之一部，總共百余人死守陣地，自己率所屬三員團長及兩團殘部百余人，于半夜向德山突圍，尋找電報上說已經前來接應的第10軍。

    深夜四點，肩負斷后命令的柴意新團長離開中央銀行大樓，集結第169團殘部，進入雙忠巷最后陣地。柴意新深知第57師末日已到，決心一死殉國。凌晨，日軍集中擲彈筒及槍榴彈，迫炮火力攻擊雙忠巷。

    柴意新團長奮然起身高呼殺敵，率殘部以刀矛棍石向敵沖鋒，反復rou搏十余次，身受兩處重傷，仍英勇力戰，不幸在白刃戰中中彈隕命，壯烈犧牲，隨從百余殘余官兵傷亡殆盡，雙忠巷陣地陷落，常德城宣告失守，5日黎明德山復被日軍攻陷，第57師余師長率部200人突圍最后僅剩83人。

    虎賁軍完了，常德失守了，常德會戰是抗日戰爭時期大規模的會戰之一，這場被譽為東方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最終還是以中國軍隊勝利結束，犧牲一個57師，換來了對日本人的反包圍，整場會戰下來，中國宣布傷亡六萬，而日本宣布傷亡四千二百五十一人，當然，這只是日本單方面宣布的結果。

    “哼！太氣人了！”

    將手中的報紙放下，陳泰文氣呼呼地做在窗口，讓原本為陳泰文準備早餐的宋澄微微一愣。

    “怎么了，大清早的發什么脾氣?！彼纬巫叩疥愄┪母?，輕聲問陳泰文道，隨后又拿起桌上的報紙，仔細地閱讀了起來。

    報紙的內容很簡單，余程萬違抗軍令擅自突圍已被逮捕，按照委員長手令，將擇日帶上軍事法庭接受審判，委員長甚至已經下令，要槍決余程萬。

    “這也太獨裁了吧，既然要槍斃，還上什么軍事法庭？”看了報道內容后，宋澄皺了皺眉頭說道。

    宋澄始終沒有參與到這場戰爭中去，不明白余程萬當時的處境，但是陳泰文是清楚地，他駕駛著戰斗機無論是與日軍鏖戰，還是給國軍投放物資，都能看到常德城內虎賁軍戰斗的英姿，相比宋澄，他更明白余程萬的憋屈。

    “一群懦夫，十方諸侯在常德被圍的時候沒人救援也就罷了，后知后覺蔣委員長竟然要拿余師長開刀，可惜余師長沒有倒在日本人的毒氣之下，沒有死在日本人的狂轟亂炸中，竟然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計里，真的可笑，荒謬！”

    陳泰文越說越氣，此時他感覺很是不值，將士們在前線拼死拼活，但是到頭來卻落了這么個結局，某些人還真讓人心寒。

    “嘎吱！”

    就在陳泰文和宋澄討論著常德會戰的時候，他們居住的旅館樓下突然沖過來一輛軍用吉普，車子一陣急剎，便有一名肩上掛著沖鋒槍的戰士朝著樓上喊道：“陳泰文！速來領取軍令！”

    探頭朝著樓下看去，只見兩名傳令兵正在等著自己，陳泰文朝他們答應一聲之后，直接“噔噔噔”地朝著樓下跑去，宋澄看到這一幕，剛想叫住陳泰文，卻又猶豫了一下。

    這幾天跟陳泰文在一起，她心中獨自盤算了很多，張正死了，李海洋死了，晨馨也死了，身邊有太多的人死去，宋澄擔心有一天陳泰文也離他而去，已經面對過一次陳泰文的“死亡”了，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讓宋澄不想面對第二次，她不知道，如果陳泰文真的死了，她將怎么辦。

    其實這兩天，她一直盤算著讓陳泰文從飛行員序列中退出來，轉到文職工作，剛才陳泰文下樓的時候，她剛伸出手想要阻止陳泰文，但卻又放棄了，這個想法，他始終沒有說出口。

    陳泰文在樓下簽字接收命令，又沖著樓上指了指，那兩名傳令兵也抬頭看了一眼之后便點點頭，想必是陳泰文想要爭取時間，跟宋澄道別。

    得到兩名傳令兵允許之后，陳泰文便又快馬加鞭跑了上來，進門的第一時間，陳泰文便抓起桌上的早餐狼吞虎咽的吃起來，這是宋澄給他準備的，臨走前，他一定要將早餐吃完才對。

    “澄澄，我要換駐地了，常德會戰打完，我要去其他基地執行新的任務?！标愄┪囊贿叧?，一邊將自己的大概情況說了出來。

    聽了陳泰文的話，宋澄的眼神中明顯帶著一絲不舍，給陳泰文倒了一杯水后，便坐在陳泰文對面，雙手撐著下巴看著陳泰文吃早餐，對于陳泰文的任務內容，宋澄選擇了保持沉默。

    “澄澄，你一定要等我，等到日本人投降那天，我就去你家提親，跟你正式結為夫妻，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廣東，永遠不打仗了！”陳泰文將最后一口早餐塞進自己的口中，抓住宋澄的手認真地對宋澄說道。

    宋澄認真地點點頭，抬頭在陳泰文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想說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望著絕塵而去的汽車，宋澄內心五味雜陳。

    常德會戰已經成為了過去，日本人在一九四三年的秋季攻勢徹底落敗了，日軍在兵力嚴重不足的情況下，被迫收縮戰線，華北方面軍停止向抗日根據地的進攻。

    也是在這一年，中、美、英三巨頭在開羅召開會議，會議通過了《開羅宣言》，要求戰后日本歸還占領中國的所有領土，包括臺灣及其附屬島嶼。

    常德會戰，日本人最終還是沒有達成他們的戰略目的，而在西南戰場，中國軍隊卻是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1943年12月21日，滇西緬北會戰打響，中國駐印遠征軍對緬甸北部日軍發動攻勢，苦戰六個月，連克孟關、孟拱等城，殲滅日軍第十八師團主力，或許是認識到自己的失敗就在眼前，日軍的進攻也越發頻繁起來，仿佛在進行著最后的掙扎。

    唐老頭子辦公室內，看著已經打理好行裝的陳泰文，唐老頭子抽了一口煙斗后對陳泰文說道：“陳，你要知道駝峰航線并不安全，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它雖然可以避開日本人的一些攻擊，但是這條航線的危險性并不在于日本人，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做出選擇，你認真考慮一下?！?/br>
    這次回到駐地后，陳泰文將被調動，去駝峰航線執行護送任務，陳泰文沒有跟宋澄說過，這次的調動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正如唐老頭子說的那樣，飛越駝峰對于盟軍飛行人員而言是近乎自殺式的航程。航線跨越喜馬拉雅山脈，穿行于緬甸北部與中國西部之間的崇山峻嶺之間，頻繁遭遇強紊流，強風，結冰，再加上設備老化，整個航線都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