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九章 暴力拆遷
沈廷揚這樣的考慮不僅包含著政治上的抱負,也包含著實際的利益。沈家是長江口最大的沙船幫,如果能夠漕糧改海,這筆巨額的水腳收入肯定要花落沈家,這才是他最大的動力。 漕運是指封建王朝將征自田賦的部分糧食,通過水路運往京師或其他指定地點,供宮廷消費、百官俸祿、軍餉支付和民食調配。 歷代漕運始終是朝廷的大事,花費大,效率低,往往還和治水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系。不管是唐代從關東向關內運糧,宋代通過黃河向開封運糧,還是元代的海運,明代的河運……每一樁都是個極復雜的系統工程,牽扯到的內容方方面面,所以自古以來就有“漕政”這一專門的學問。 沈廷楊這些年所做的,就是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海圖整理成冊,然后通過相熟的官員上書朝廷,建議試運行太倉白糧改海――小規模的改革總比一下大改來得阻力小一些。 沈廷楊在朝中也有不少朋友,但是這件事一旦成功,自家的船行當然是漕糧北運的承運戶,其中牽扯到的利益極大。最好是一個和自家毫無關系的朝臣上書才好。 他對王越的情況也做了多方面的研究,這個王越不但是朝廷高官,也是個巨賈,如今幾乎成了權臣。聽說王越即將任職應天巡撫后,沈廷揚仿佛看到了希望。 當然在商言商,如果“漕糧改?!鲍@得成功,沈廷揚當然要以王越馬首是瞻,畢竟實力沒有可比性。 聽完沈廷揚的長篇大論,王越也是無語。對于漕運他還是有所了解的,要改變漕運的現狀,除非自己現在推翻現有政權,才能有條件對漕運進行徹底的改革?!颁罴Z改?!钡膬瀯輿]人懂嗎?當然不是,利益使然。 要改變漕運現狀,首先要用行政命令漕糧改征銀兩,那么漕運幾乎就要不亡而亡。其次就是采用更先進的交通工具,即京滬杭鐵路。 清末就是因為鐵路的應用,使京杭大運河的地位一落千丈,沿途不知道多少繁華的都市逐漸衰落,揚州就是典型的例子。 沈廷揚一通長篇大論,王越卻是笑而不語。 看王越不說話,沈廷揚只好問道:“王大人以為季明所言如何?” 王越也是無奈,這位老兄把自己當做正兒八經的朝廷高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是要打破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新世界。 如果從大明實際利益出發,漕糧改海當然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由自己向崇禎提意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這事根本行不通,因為這事崇禎都沒有能力改變,即使自己和崇禎換個位置,這事也難辦。 歷史上沈廷楊的海運試驗成功之后。依然未能廢漕改海,雖然他個人獲得了仕途上的重大發展,但是對整個大明的覆滅卻依然未能有一點補益。 王越想了想道:“所謂海運難行,說到底不外乎是既得利益者阻擾罷了?!?/br> “既得利益者?”這個新名詞引起了沈廷楊的興趣。 “不錯,既得利益者?!蓖踉近c頭說道?!耙粭l運河由南到北,上到朝堂諸公,下到運丁閘夫,明面上的拿得,暗地里偷得……沿途吃河者不計其數,他們如何能愿意朝廷廢漕改海?” 因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王越在這方面看的更加透徹。 這還是明面上的種種好處,除此之外,漕丁、領運千總、押送的小官吏,甚至搬運米糧的轎夫。無一不要從船上的漕米中撈取好處――有的是貪婪使然,有的是迫不得已。一路上的所謂“損耗”甚至幾倍于正額。 沿途可是有幾十萬人看著漕運吃飯的,不知道多少人靠著漕運發家致富呢。 至于為了維持河運所耗費的修理疏浚運河設施,建造維修漕運船只的花費,那更是不計其數。由此產生了一個巨大的既得利益集團。 要對抗這么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連皇帝都要退避三舍。這漕運只不過是大明的一個縮影罷了,大明像這樣的情況不勝枚舉。 如果僅僅是改革,王越自認為玩不轉,他以前也只是個貨車司機而已。最簡單的就是暴力拆遷,殺他個人頭滾滾,那大明就要被拆的千倉百孔,這個工程量太大了。 所以他還是堅定的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吧。 沈廷楊還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最后會得到失敗的結果。 這些年來他研究漕改?;ㄙM了大量心血,對朝堂的阻力倒也不是一無所知,但是并沒有想到自己要面對如此的龐然大物。聽王越一分析,不由得感到一陣氣餒。 看著這位豪邁的大漢意志消沉起來,王越哈哈一笑道:“季明兄如此賣力推動廢漕改海,于國于民的一片赤誠之心,令本官欽佩。其實本官也知道,若是此議能成,季明兄所獲之利也是動因?!?/br> 沈廷揚立刻就要辯駁道:“我…!” 王越揮手打斷道:“本官并不是看低了季明兄的為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有求利之心當然可以理解?!?/br> 沈廷揚只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是刻意解釋反而落了下成。 “季明兄,不要將眼光總盯著家里的一畝三分地,何不將目光放到海上?!蓖踉降?。 “大人是說遠洋貨運嗎?”沈廷揚嘆道:“我們的船大多都是平底沙船,最多只能跑跑河運和近海貨運?!?/br> “現在進了長江生意也不好做,水匪如毛不說,到了碼頭還有牙人作梗。如今我關照管事的,只運貨。不做買賣,就省卻這無窮無盡的麻煩?!?/br> “跑海的利潤是很大,風險也很大!船小了抗不住風浪,火炮少了打不過海盜,而且很多海路都生的很,沒有海圖參考,也是非常危險,一著不慎就是血本無歸之局?!?/br> “我們沈家有兩艘海船,一年也只跑兩三趟日本。其他的船只主要是跑跑天津這條線?!?/br> 說到這里沈廷揚來了精神,“聽管事說,如今的直沽在王大人的治理下,已經大大的不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