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饋巧判伯公喜
天才!無廣告! 面對德平伯李銘的試探,柳輕心只是勾唇一笑,未肯定,也未否定。 她知道,翎鈞安排她來這德水軒“包場”住下,是為幫她于燕京立威,讓某些上不了臺面的宵小之輩,干脆的縮回角落里去,不要蹦出來,耽誤他們釣大魚上鉤。 這雖然,的的確為他們制造了不少便利,但危害,或者說后患,也是不容小窺。 就拿這次,翎鈞佯裝重傷,被送來德水軒“診治”來說。 只這短短幾日,欲潛入進來,一探虛實的人,就被茶隼擒了二十三個,殺了九個,這其中,還不算,明打明的,打著探視幌子來送禮,被柳輕心使人打發滾蛋的。 就算翎鈞再怎么謹慎,上下樓都走暗道,盡可能少的,見在軒里做事的人,也終不敢保證,沒有馬失前蹄時候。 這處產業,總得有個擺在明面上的人,來給旁人瞧看。 而且,這個擺在明面上的人,還得是個看起來跟翎鈞關系匪淺,又不是絕對的牢不可破,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覺得,這個人,與他們設想的,德水軒掌柜身份不符,一準兒,只是個樣子貨! 這樣的一個人,可以說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但這件事,還只是她一個人的設想,須得跟翎鈞商議過之后,才好言明。 而在那之前,她仍需遮掩應對,給自己留下轉圜余地。 “此事并不難判斷?!?/br> 柳輕心知道,后一個問題,才是德平伯李銘,迫切想要知道的事,至于前者,說亦可,不說亦可。 她本就是打算答他的,卻是沒想到,他一大把年紀,竟也如此舍得下臉面,直言跟他問詢。 “一府的中饋,可以看出很多東西?!?/br> “國公府中常年采購的茶葉里,有一個項目,是明前龍井,這龍井價格很高,數量,約夠一個人每日兩泡?!?/br> “據我所知,德平伯府并無如此多的訪客,便是有,也未必襯得上,使這般金貴的茶葉招待?!?/br> “明前龍井這種茶葉,經不得放,伏天之前,算得上美味,若無冰窖保存,過一個伏天,便難入口的厲害,倘熬到來年,更是只剩下,煮茶葉蛋一個用途?!?/br> 說到這里,柳輕心稍稍停頓了一下,給了德平伯李銘一個反應的時間。 然后,才又輕抿了一口茶湯,滋潤了一下嗓子,繼續說道。 “德平伯府里,負責執掌政中饋的,應該是伯公的嫡夫人?!?/br> “而名門世家出身的小姐,哪個不是精湛此道的?” “怎可能允許,這般程度的浪費?” “且此茶微寒,府里的夫人們,定不敢日日飲用,恐遭其所害,難以誕育子嗣,而少爺們,又要顧及著禮數尊卑,不敢,比伯公喝的更好?!?/br> “故而,這茶只能是伯公您享用的?!?/br> 瞧著德平伯李銘臉上的神色愈發精彩,柳輕心唇角笑意更甚。 這世上,并不是所有時候,都像使棍子耍猴戲,棍子越長,越有趣味,其實仔細想來,只消把棍子擺的周正,四兩撥千斤,也是別有一番樂子。 就像與這德平伯李銘周旋,花架子使用的多了,反易使其發現,空洞漏缺。 倒不如簡單粗暴,拳拳到rou,讓他感覺到疼了,自然會好好跟你說話,或者,認慫。 “若伯公不喜歡這茶,定早人使人進項其他,又怎會一喝十幾年都不調換?” 說完德平伯李銘急于知道的事,柳輕心便伸出右手,從碟子里,取了一塊兒新換來的點心,不緊不慢的咬了一小口。 咯嘣。 脆的像是咬斷了人的骨頭。 這讓德平伯李銘感受到了極大不適,以至于,整個上半身,都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伯公快嘗嘗這點心?!?/br> “這可是德水軒的廚子,新近研究出來的?!?/br> “我給它取名‘美人骨’,味美至極,若是旁人來了,我可不舍得拿出來招待?!?/br> “王妃雅趣?!?/br> “這般妙趣橫生的名字,可不是什么人都取得出來的?!?/br> 盡管心里不舒服,但面對柳輕心,德平伯李銘,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女人,八成兒當真如她自己說的一般,茹毛飲血,并以此為樂。 德平伯李銘暗襯一句。 內心里,已是對柳輕心又多了幾分戒備。 “剛才,伯公跟我問詢,要如何處置沒有價值的嫡女,才不算奢靡浪費?!?/br> “這事兒,要依著我說,那定然是,尋個合適的價錢,賣去給一些個,不怕,或者不介意她給招惹麻煩的商賈子弟?!?/br> “想他們,應該是既愿意出高價的彩禮,又不需娘家給什么陪嫁的才是?!?/br> 說罷,柳輕心又拿起了一塊兒,被他定名為“美人骨”的點心,送到唇邊,“咯嘣”一聲,咬的粉碎。 屋外的風雪像是更大了一些。 但比起德平伯李銘內心的陰霾,這風雪,卻顯得頗有些微不足道。 這女人,竟是要慫恿他這堂堂武勛伯公,把嫡女嫁給商賈之流! 真虧她想的出來! 也真虧她敢說出來! 罷了,罷了,能換好處,總比平白送去死了的好。 德平伯父雖然不缺銀子,但誰又嫌錢多呢! “王妃所言甚是?!?/br> “是我等不掌府中中饋,全不知柴米油鹽金貴,慮事不周了?!?/br> “只是,我德平伯府,數代人長居燕京,只以帝王賞賜俸祿和商鋪宅莊的收益維持家用,鮮少與尋常商賈有貿易往來,著實不知,該給這無用之人,尋個什么樣的下家?!?/br> “此事可敢勞王妃殿下,幫忙權衡?!?/br> 德平伯李銘,此時已用出了自己的極大誠意。 他想的很明白。 左右都是要用一個人,去換另一個人的喜悅,那何不直接就把那要送出去的人的命運,交予受贈者手里,任其揮霍? 反正這女兒,他也只當是潑出去的水了。 是干凈是臟,有什么關系? “伯公,這么看得起本妃,本妃人又怎好不給伯公這個面子!” “只是不知伯公,是想要面子,還是銀子?” 見德平伯李銘如此上道,柳輕心很是滿意的,撿起了第三塊兒“美人骨”,送進了赤紅色的唇里。 她這話說的,有些模棱兩可。 但以德平伯李銘的狡猾,又怎么會聽不出來,這壓根兒就是一回事? 面子,是她留下好處,把面子賣給他,而銀子,則是她拿他的嫡女,直接來換銀子! 歸根結底,不管銀子多寡,都到不了他手里一分一厘。 當然,好處也是有的。 至少,他不需要再拿銀子出來打點她這位三皇子妃了! “老朽只覺得,此女是個燙手的山芋,能早早的拋了出去,便是我府上積了大德?!?/br> “如今,王妃肯不嫌麻煩的,接手過去,不向老朽額外要銀子,老朽已是滿心歡喜,哪還敢奢望什么回頭錢?!?/br> 伸手,拈了一塊“美人骨”起來。 德平伯李銘強忍著心頭的隔應,將其送進了嘴里。 咬了一下。 太硬。 咬不斷。 便將其又拿了出來,交給了,已在他身邊重新坐了下來的李嵐起,示意他代勞。 李嵐起半點猶豫也無的,將新入手的點心,徑直送進了嘴里,像是完全不介意,那點心上面,沾了德平伯李銘的口水,一副孝子模樣。 大丈夫能屈能伸。 若非立場不同,他還真有些不舍得,把李嵐起這么個好苗子,送上末路。 “伯公都這么說了,本妃哪還好意思推脫呢!” “今日,得了伯公送的那許多禮物,怎也得為伯公分些憂不是!” 柳輕心一邊說著,一邊把手里剩下的小半截“美人骨”,悉數送進了嘴里,半點兒閨秀形象也不顧的,細嚼慢咽起來。 咯嘣。 咯嘣。 咯嘣。 仿佛一只于夜空里,雙眼泛著綠光,自骸骨上撕扯皮rou的狼。 德平伯李銘,輕輕的咽了一口唾沫。 于數年前,帶著李素去城外亂墳崗,親眼目睹狼群,將薛姨娘尸體分食后,他就落下了這么一個,聽到啃食骨頭的聲響,就全身汗毛倒豎的毛病。 雖然,他一直掩飾的很好,從未被人發覺,但毛病就是毛病,舒服還是難受,終究,騙不了自己。 “王妃像是對老朽,了解頗深??!” 抬頭,目光與柳輕心的巧笑嫣然相遇,德平伯李銘頓覺心頭一沉,繼而,便冷汗滿溢了后背。 她知道,他對這噬骨之聲,心有畏懼。 那么,她故意使廚子做了,端來吃給他看的,這名喚“美人骨”的點心,是想告訴他什么?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讓他摸不透,太危險了。 若非逼不得已,萬不可與她為敵。 咕嘟。 德平伯李銘輕輕的咽了口唾沫,在心里,暗自做出了,這在將來,成為了德平伯府得以保全的,正確至極的決定。 “不過是些道聽途說的小聰明,怎堪伯公這般過獎?!?/br> 窮寇莫追。 這是兵法,亦是為人處世之道。 柳輕心沒再伸手去取那名喚“美人骨”的點心,她淺笑著站起身來,從衣袖里,取了一封,她一早兒就準備好,卻沒料到,會這么早就用到的信函,慢慢的,推到了德平伯李銘的面前。 “伯公深明大義,擇我家三爺為良木,以后,咱們可就是自己人了?!?/br> “微微薄禮,不成敬意,還望伯公笑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