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古人已隨烽火去,此地只有殺胡人
李陵清醒的時候,說話做事都很有條理。 他先是不動聲色的起身,將桌上的筷子撥到了地上。 乘著彎腰撿筷子的時候,他咬破手指,將原本套在筷子上的紙套翻到無字的一面,寫下了一個“武”字。 寫完之后,李陵撿起筷子起身,順勢拍了拍身上的長袍,指尖發力,將紙套從腋下彈到了胡云騰的桌上。 然后他坐下身,一邊倒酒,一邊悶聲道:“楊兄,你收好這個字,等天黑后去西邊頂上插黃旗的帳篷,找一個叫蘇武的人,你把這個字給他,他就會幫你行事?!?/br> 在李陵的心中,胡人來此,只可能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救他回去。 要離開這里,光靠胡人肯定辦不到,在爺爺手下當差的蘇武,是個很好的幫手。 他相信蘇武會幫這個忙,因為蘇武是他在龍城唯一的朋友。 李陵看朋友的眼光向來很準。 胡云騰收好紙套,開始結賬。 三菜加一壺酒,需二十個漢幣,或者四塊秦元,比例是一比五。 胡云騰用李陵給的五十漢幣結了帳,在龍城里繞了三圈,天這才黑下來。 三圈下來,胡云騰對龍城有了初步的印象。 這座前線城市不小,繞一圈兩小時都不夠,相比漢三城差距也不大,但是人們的生活,要枯燥乏味的多。 偌大的一座城市,除了一些個小酒肆和小商鋪之外,連個果汁飲品店都沒有,更別說那些風花雪月的娛樂場所了。 難怪這里的男人一個個愁眉苦臉,是愁生活不夠有滋有味。 倒是那些女人,生活的很安心,對外鄉人也很客氣。 胡云騰在一家商鋪里買了點日常用品,也和老板娘聊了幾句。 大概知道了城內的一些情況。 守將李廣是個愛兵如子之人,平時沒什么架子,經常和士兵們混在一塊,但是他手下的十位副將,性格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李敢和蘇武。 李敢是李廣的次子,李陵的叔叔,因為死的早,所以看起來比其他將領都年輕,和霍去病差不多,但是性子完全不同。 如果說霍去病是冷傲的鳳凰,那么李敢就是暴烈的猛虎,受不得一點氣。 李陵在酒肆半死不活喝酒的樣子,他每次看到,都要上去揍幾下,直到那位看上去滿臉皺紋的醉鬼,用模糊不清的聲音喊上一聲“叔叔”,這位暴烈的猛虎就會頓足捶胸,仰天怒吼:“蒼天啊,為什么你是李家的獨苗,你要不是李家人,我一定把你放在烽火臺上烤上千年萬年?!?/br> 猛虎最大的悲哀,是虎毒不食子。 李敢不能在他身上盡興出氣,脾氣也越來越壞,經常有打罵士兵的時候。 蘇武剛好相反,他就像是一個被領養的孩子,對家里的下人們都客客氣氣的,生怕做錯了什么事情,被家長懲罰。 所以他對身邊的士兵極好,別說訓斥,就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 胡云騰心里暗自嘆氣,李陵介紹這么一個懦懦弱弱人給自己,怕是幫不了什么忙。 但是眼下找不到楊修和潘鳳,也沒其他人認識,只能將就一下了。 胡云騰踩著路燈下自己的影子,一步步走向李陵說的那個帳篷。 龍城的帳篷很多,插旗的只有十頂,都是李廣手下副將的大帳篷,比普通帳篷大好幾倍,門口還有士兵把守。 帳篷頂端的旗幟多為紅、藍二色,黃色的只有一面,找起來非常容易。 “我找古人蘇武?!碑敽乞v笑瞇瞇的對帳篷外的士兵說出這句話時,回答他的是一個冷冰冰的眼神。 士兵手持長槍,腰桿子挺得比長槍還直。 “將軍宿地,閑人勿近?!?/br> 士兵語氣極冷,他在蘇武賬前守了百年,來的是不是熟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一個面色陌生的人,也想冒充蘇將軍的古人,要不是蘇將軍脾氣好,從不傷害平民百姓,他手中的長槍就要飲血了。 胡云騰看了士兵幾眼,覺得這人長的還不錯,細皮嫩rou的,可是人品,比起“愁上愁”酒肆遇上的那位年輕士兵,差的實在太遠。 不過沒關系,世人性格不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做人準則。 人敬我一尺,我回敬一寸。 人踩我一下,我一腳踩死。 這是胡云騰的做人準則。 于是,他提高了聲音:“我找古人蘇武!” 士兵大怒,作為蘇武的守衛,在龍城之內,誰不給點面子。 時間一久,他就忘了這面子其實是給蘇武的,并不是給他一個小小守衛的。 “找死!”士兵大喝一聲,長槍橫掃,準備將這個不聽話的陌生人掃倒在地,再一腳踢開。 誰知胡云騰只是一伸手,就將槍尖牢牢的捏住。 不管士兵如何掙扎,長槍就是不動。 士兵急了,對著帳篷里邊喊:“有刺客,快來幫忙?!?/br> 不等帳篷里做出回應,胡云騰槍頭一挑,將士兵挑在空中。 士兵雙手緊緊的抓著槍柄,咿咿呀呀的叫個不停,兩只腳拼命的在空中掙扎,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青蛙。 “我找古人蘇武?!焙乞v挑著衛兵,就像打著一個大號的燈籠,一步步走進帳篷。 帳篷之中,黑影閃動,四個手持鉆石刀的黑衣人將他團團圍住。 不遠處是一張寬敞的床榻,有位書生氣十足的人坐在床榻邊上,正在翻書閱讀,絲毫不受影響。 胡云騰翻出紙套,中指用力彈出,紙套如石子,正中書生的眉尖。 奇怪的是,書生依舊一動不動,仿佛天地之間,只有一本書而已。 “上!”有一位黑衣人,見到紙套擊中將軍后,頓時沉不住氣,不等四人擺好陣勢,搶先發動了攻擊。 鉆石刀對著胡云騰背身直劈,力大勢沉,如同樵夫劈柴,要將他一劈為二。 胡云騰不避不閃,只是輕輕的旋轉槍頭,槍柄處如青蛙般掛著的士兵,瞬間擋在了刀前。 “噗!”是刀入rou的聲音。 黑衣人這刀用力十足,將士兵的頸椎骨全都砍斷。 士兵痛的“哇哇”直叫,雙手依舊緊緊的抓著槍柄。 其余三位黑衣人,也在這時發難,橫劈豎砍,像是編織一頂漁網,要將胡云騰網在其中。 胡云騰依舊只是轉動槍尖,槍柄處的士兵迅猛旋轉,將其中兩把鉆石刀直接撞飛出去。 最后那把刀,穿透士兵的后背,插在士兵身上一起旋轉。 身中兩刀的士兵猶不斷氣,雙腳掙扎的更厲害了。 胡云騰往后一轉,士兵的腳正好踢在第一個黑衣人頭上,踢的黑衣人踉蹌后退。 “先滅了他?!庇腥颂嶙h。 捂著頭的黑衣人一記上跳,揮刀橫砍,終于將那位士兵的雙手砍斷,讓他掉落地面。 之后,黑衣人又是一刀砍下士兵的脖子,讓他重組身軀去了。 胡云騰把槍尖往后一拉,右手虛握,手心成孔,讓長槍穿過手心,直刺黑衣人。 黑衣人的刀剛剛砍下,想要招架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挪動身體避開要害。 又是“噗”的一聲,槍尖扎在了黑衣人的腋下。 黑衣人面色慘白,骨氣卻很硬,一手握住槍桿,竟是一聲不吭。 另外三人,趕緊撿起各自的武器,朝著胡云騰撲殺過來。 胡云騰輕笑一聲:“還沒玩夠嗎,那就繼續?!?/br> 他反手握住槍柄,一記橫掃,穿在槍上的黑衣人和剛才那個衛兵一樣,猛的甩了出去,將三把迎面而來的刀全都撞飛出去。 三位黑衣人各自退后幾步,回頭望向床邊的書生。 書生翻了一頁書,嘴里輕聲念道:“古人已隨烽火去,此地只有殺胡人?!?/br> 念完之后,他合上書本,輕輕的放在床榻邊上,一雙明亮的眼眸先是看了看帳篷的頂部,又瞧了瞧地面,然后站起身來,看著胡云騰,笑了起來:“帳篷之上百張弩,地面之下十桿槍,地刺加上飛弩,用來招呼古人,正合適?!?/br> 他的笑聲剛落,帳篷之上人影潺動,弓弩畢現。 胡云騰腳尖微抬,地面上出現了很多小孔,小孔之下像是一間密室,密室燈火已亮,隱約可見好幾柄長槍蓄勢待發。 地刺加飛弩,這威力,胡云騰不敢小覷,更不敢以身相試。 “蘇將軍,這么待客,不厚道吧?!焙乞v槍尖一轉,將黑衣人丟到地上,同時槍柄一收,槍尖著地,看這姿勢,像是要棄槍投降。 一身儒衫的蘇武沿著床榻往帳篷深處走去,頭上裹著方巾,看上去斯斯文文。 數步之后,蘇武轉過身來,右手寬大的袖擺往胸前一攏,彎腰作禮:“請問古人怎么稱呼?” 胡云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被長槍和飛弩圍住,這人居然還笑得那么開心,怕是得了失心瘋吧。 從槍口逃生的黑衣人正要出言呵斥。 卻聽胡云騰一聲大喝:“一槍穿云!” 喝聲里,只見他身影暴起,長槍斜挑,如猛虎般撲向蘇武。 地刺,飛弩幾乎在同時出手。 只是誰也想不到,胡云騰的那一記長槍斜挑,挑的是剛重組完身軀的衛兵。 衛兵被甩向空中,瞬間化作了刺猬,將飛弩盡數擋下。 半空中的胡云騰長槍猛地拍向地面,拍的地面“啪啪”作響,而他的人,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圓弧,落在了蘇武的身前。 “你麻煩了?!毕乱豢?,有人微笑著說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