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畫你嗎？天真的，笨拙的……也是真心的。

    ——左左語錄

    光線疏淡，簾幕低垂，只有筆尖細微的聲響摩挲過紙頁。

    描繪他輕闔的眼簾，涂上波浪一樣淡粉而優美的唇形。他的雙手受縛被迫平行延展，被鎖鏈惡狠狠地纏住，背后是一雙潔白的翅膀，一把匕首沒入半邊，有羽毛不受控制地零落飄揚……

    無邊的悲涼如霧散開，讓人抓不住，摸不透。

    夜晚總是靈感迸發的高峰期，這具身體也是這樣，左左就著臺燈勾勾畫畫，效果居然還不錯。

    左左一敲筆頭，表示滿意。是了，就是這種古早feel，雖然真的用爛了，但是在這個年代還是很受歡迎的，天使惡魔什么的簡直自帶流量，受傷的青澀天使更容易激起泛濫的愛心。

    接下來她沒有立馬上傳到網絡平臺，而是qq聯系了一個私下關系較好的畫手，一個字一個字地戳:“你有沒有興趣參加一個活動？”

    對方很快回她:【什么活動？】

    她調出一張圖發過去:【畫個人?！?/br>
    畫手:【？？？】三個問號足見詫異。二次元和三次元天生存在界限，讓人去畫三次元的人確實難為了。

    她道:“記得之前有個話題嗎，畫最難畫的臉，你看，這張符合嗎？”

    畫手坐在電腦前，險些以為對面的好基友被盜了號，本著尊重的原則打量了一會兒照片里的人，又覺得有點意思。

    乍一看就一路人，再看卻發現五官的構成很妙，就是有點難畫。因為給的就是一張平面的圖，立體性已經有所消減，畫又是二次創作，最后呈現出來的也是平面的。

    分析來分析去，畫手發現自己都把好基友忘一邊了，趕緊回復道:“我試試，不過不確定能完成到什么程度?！?/br>
    左左給她發了一串小花花。

    相同套路搞定好幾個相熟的伙伴，她決定轉戰大神。

    左左有個特殊技能，名為勾搭神技。無論什么大佬她都能勾到回復和互動，這一點只在愛豆那里滑鐵盧過，其他都是百戰百勝。

    說起來很懸，但事實上只要你足夠真誠地發言，且你提出的正是對方感興趣回答的，那么就會得到回應。

    畫手圈有個另類大佬，只畫難畫的，當然僅看這一點有炫技的嫌疑，他出名在他確實能以自己的方式做出最完美的表達，給人以直觀的震撼。

    她在貼吧直截了當私信他:“大佬你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幫忙畫個人?！?/br>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復。

    她又把圖發過去，然后給大佬分析挑戰的難度系數，小論文寫的簡明扼要條理分明，讓大佬務必眼睛不累。

    等了會，無人應答，她關掉聊天頁面，再一次打開愛豆一輪游的《炬人》。這次純粹是習慣性補課。

    漫無目的地看了一會兒后，少年鞠躬下臺，身板薄的像紙片，動作卻到位，有種初初萌芽的優雅。

    他的禮儀一向也是一個吸粉點，這一點放在多年前依舊能讓左左一顆心臟為之雀躍。

    再次打開聊天框時，多了一行回復?；貜椭挥袉伪〉囊粋€“行”，卻讓她差點原地升天。

    又成功了?。?！

    苗小藝有固定的關注對象，每每一刷動態就能獲取到訊息。最近她的關注列表更新動態都很不積極，她感到有些無聊。

    然而從某一天起，她關注的大大們就像約好了似的輪番產糧。

    起初是一個叫薄荷味的夏天的大大，畫風和她的id一樣小清新，她發了一張少年的側顏。少年仰望著天際，一片柔軟油綠的葉子橫過來遮住他下半張臉，越發襯得他眼神清透，如生靜水之蓮，讓人想撥開葉片看看少年全貌。

    底下的評論先是含蓄地贊美，到后面不知不覺變了味，“看著很好泡的樣子”，“哥哥看的不是天，是我”……

    苗小藝義正言辭地劃過去，繼續尋找優質評論點贊，腦中卻不自覺地回想起那些大逆不道的評論。果然，人的本質是顏狗。

    又過了幾個小時，一個萌系畫風的大大發了張圖，配文“你的臉蛋一定是蜂蜜做的，不然怎么這么甜呢？”

    畫里的小寶貝大大的眼睛里閃著亮亮的星星，唇微張著，露出兩顆兔牙，想要咬住面前的蜂蜜蛋糕，卻不知自己臉上糊滿了蜂蜜，是比蜂蜜更更甜蜜的存在。

    這回的評論就慈愛得多了，都在問這么可愛的小朋友能不能領養回家，還有網友土氣的說“蜂蜜不及你甜”，忽略某些想誘|拐的言論，還是挺和諧的。

    苗小藝以為這就是結束了，滿足地存圖關掉貼吧，翌日起來看到大大們夜發的圖才遲鈍地發現不過是個開始，一大波美圖正朝她奔涌而來，而她手忙腳亂地存圖，完全沒有思考的能力。

    各種畫風的大大都爭相產糧，如果不是她知道最近并沒有什么大型活動，她都要以為大大們是約好的了。然而她不知道，有時候最荒謬的猜想就是最真實的。

    到后來她的關注列表竟然都沒能幸免，都發了圖，甚至還有一些新人畫手也加入了隊伍，畫的好的她也一順關注了，充分滿足了她的集郵愛好。

    她隱隱覺得會有最后一個大招，直到某一天，“大招”真的來了。

    那是大大們勤快發圖的尾聲，很多大大發完圖又陷入了神隱狀態，這一個就格外引人注意。

    畫的主人叫“山寺”，但在畫作上他沒有署名也沒有加水印，嚴格來說他不算是二次元圈的大大，他是個比較成熟的畫家，畫展都辦過幾回了，但是不輕易出作品，出作品的頻率也十分不穩定，有時大半年都沒一個面世，有時短短幾個星期就大批量出畫作，且質量極高。不加個人印記是因為他的風格獨特，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作品。

    他開了個網絡賬號，關注他的人很多，可是他一年到頭也不更新幾條動態，久而久之關注他的人都默認網絡賬號就是個擺設，有一天突然刷到，那種驚訝感溢于言表。何況他破例畫了人。要知道他畫人是極少的，在網上發表人像更少，突然的一擊把人都搞蒙了。

    那么他畫的是什么呢？

    畫的是個少年。少年的脖頸輕輕仰著，偏轉至一個微妙的弧度，灰白的光線打在他半張臉和脖頸上，照亮他一半稚氣和淡青的脈絡。多像只白天鵝啊，讓人想順著那脈絡游走于他的肌膚之上，輕輕收攏。又被他長眉的英氣逼退，凜然不可侵犯。少年五官的稚嫩和缺陷都被掩埋，唯有雙眉和脖頸的矛盾感被無限放大……

    刷的，所有人都瘋了。苗小藝也瘋了，存圖看了好久才回到相冊把最近存的圖都放出來看了一遍，好像畫的都是人啊，還是男的。正好有人打電話過來，她也沒再深究，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出了門。

    左左默不作聲圍觀了全程，有聰明人在她的帖子下評論問這次活動是不是跟她有關系，因為她是最早畫他的人。她沒回答。有時候真相太早知道了就沒意思了。而她還有一個存稿，打算參個賽，用參與者的幌子蓋過策劃者。

    其實畫手大部分有自己的更新頻率，也不是所有人都很少更新，但是如此大批量的更新很少。有人選擇月初，有人選擇月中，很少這樣集中，一個兩個是偶然，多了就難免讓人多想。尤其是大佬都破天荒地更新了，圍觀群眾就淡定不起來了。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左左的影響力畢竟有限，她只能號召她認識的人，至于不認識的有些是和她的朋友相熟，有些純粹是跟風——既然你們都畫人，那肯定也不差我一個，畫不好不過是被掩埋，畫好了也許能有熱度。

    于是在外人看來不可思議，其實是滾雪球效應驅使的事情發展得風風火火，最后那些作品淪為無數人的手機壁紙。對此左左既有好東西被挖掘的失落感，更多的卻是高興?，F在的一點點好感，放在以后就是路人盤啊。各位父老鄉親，希望今天存在于你手機上的壁紙能化作未來你們pick他的理由嗎？

    有知情的畫手私下問過左左，是不是對方明星團隊給了她什么好處，否則她犯得著這么盡心盡力宣傳嗎？

    左左皺著眉回：“他是我愛豆?！眱H此而已。

    畫手不再多話。追星女孩名聲在外，敢為愛豆哐哐撞大墻，畫個畫算得了什么？當然，能想到這樣為愛豆宣傳也是不容易。不過這愛豆到底是誰，她怎么一點都沒聽說過？

    左左見對方沒再回話就知道對方是怕了。路人和粉絲有天然屏障，她大可裝作路人安利一番，但她不想。她確實就是他的粉絲啊，她從來不吝于在外人面前提起，因為她認為喜歡他并不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而是正能量的、積極的，可以讓她從中獲取力量的。

    她登上貼吧發了自己的作品，一個受縛的天使。發完她又瀏覽起來，看看還有沒有剩余的沒見過的圖。她對自己帖子的熱度沒什么指望，她畫功不是最好的，這一次多少比她優秀的人出作品她是知道的，但本質上她也不是為了比賽，而是為了宣傳。所以哪怕她并不能獲得關注，從動機上她仍是穩賺不虧。

    轉了一圈沒發現畫的特別好的，倒是回到自己主頁有很多的消息提醒，都源于新發的帖子。

    最熱門的評論這樣寫：“畫的不錯?！?/br>
    id：山寺。

    網友：？？？

    左左：？？？

    大佬怎么有時間上網？不對，大佬怎么會看她的畫？也不對，大佬為什么會夸她，大佬是被人盜號了嗎？左左的大腦亂成一鍋粥，不得其解。

    她無意戳到私信鍵，順著山寺評論的時間往下找私信，還真的找到了。他這么說：“畫功有待提高，細節很不完善，像狗啃的一樣。但神韻捕捉巧妙，這一點我不及你。你畫的一定是你很愛的人吧，不愛不會畫到這個地步?！?/br>
    什么地步？

    下一條他緊接著就回答了，“令人心動的地步?！?/br>
    左左：……大佬該不會是個彎的吧？她忽然有了危機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