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
白游微微頓了下手指,像沒看到這條消息似的付了錢。 不過,從店員手中接過紙袋后,他突然伸手指了指壁柜。 “那個,能不能給我一頂?” 紙質的生日帽一直都是贈品,雖然有些意外白游突然提出要求,但店員還是取了一頂遞給他:“今天是你的生日?” 沒有折起來的生日帽扁扁長長一條,白游淡定地扯謊:“不是?!?/br> 從西點店出來后,街道上更顯冷清,原本還能看見的三兩個行人都消失不見,只有腳掌落地后的沙沙聲依舊。 西點店被拋到很遠的后方,兩旁的店鋪徹底不見光亮。兩盞路燈交錯的陰影里,白游拉下口罩,取出那塊糖針奶油,隨意剝開包裝就大口咬了下去。 雖然沒幾口就把那一片小小的三角蛋糕吃了個干凈,但撒放過多的糖針還是掉了一路。白游揩下嘴角的奶油舔進嘴里,一腳邁出街道,踏入了前方開闊的廣場。 沒有了建筑物遮擋的月與星光格外明亮,廣場中心的水池波光粼粼,任誰都找不出,這里曾經立有一座雙人雕像的痕跡。 白臨、陸飛弦,給聯邦帶來無數奇跡的傳奇將領,新任聯邦戰神楚峯的前任。他們曾是聯邦驕傲,曾是人民英雄,無數聯邦人簇擁著、歡呼著把他們奉上神壇,熱切地立起雕像日夜歌頌。 然而十年前,一切贊譽都隨第三集團軍的覆滅一同消逝,聯邦戰神變成賣國賊,遍布整個聯邦星域的雕像,都在一夕之間,被推到、被砸碎、被當成垃圾揚進風中。 十年后的如今,民眾顯然吸取了教訓,不管有多崇拜楚峯,都沒再立起新任戰神的雕像,而是僅在水池中心投放了一個可以隨時更改的全息影像。 月光,星光,水面反射,還有路燈,復雜的光照使全息投影籠上一層光暈,新任戰神凌厲的眼神因此變得柔和,給人一種仿佛正被他溫柔注視的錯覺。 白游默然片刻,側身望向頭頂。 閃爍于東南角的星光,來自名為“塔薩蘭”的星域。 塔薩蘭,聯邦和帝國交戰的前線,白臨和陸飛弦率領的第三集團軍覆滅之處。 十年前,第三集團軍奇襲帝國軍時遭到伏擊,密集的宇宙暗雷和三倍于己方的火力使整個軍團寸步難行,唯一的后路也被突然出現的帝國軍阻斷。 不管是提前布好的雷網,還是集結所有精銳部隊進行的圍剿,都彰顯著帝國軍早有預謀,以及第三集團軍中出現了叛徒。 戰功赫赫的傳奇將領,作戰計劃的制定者,當然不會是叛徒的首要懷疑對象。使白臨和陸飛弦成為大眾眼中的“賣國賊”的,是這兩位將領發現無法突出重圍后,指揮第三集團軍全體撤入“禁區”的命令。 塔薩蘭之所以能成為聯邦和帝國交戰的前線,是因為星域中存在如同“天塹”的脈沖紊亂區。宇宙中的自由航行需要無比龐大的計算,離不開智能ai系統的輔助,而脈沖紊亂區,卻會使ai、導航系統失靈。 不管是戰艦還是機甲,凡是進入脈沖紊亂區的,都會像人類邁入星際時代前,那顆作為初始之地的小小藍星上遭遇“百慕大傳說”的飛機或者船只一樣,失聯,迷航,最終有去無回。 脈沖紊亂區既是宇宙航行時代的“禁區”。撤入“禁區”本就如同找死,何況第三集團軍撤入后,“禁區”內就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爆炸。 白臨和陸飛弦的命令,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居心叵測。 可是。 更早的時候,年幼的孩子窩在他的兩個爸爸中間,在立體星圖的光輝下昏昏欲睡時,纏著繃帶的手指穿過星圖上的塔薩蘭。 “……如果能從這里穿過‘禁區’,就能橫跨塔薩蘭,直接切入帝國軍后方……把帝國軍打怕了,戰爭就能結束了……” “……只是很難,不是做不到不是嗎……” 帽子和包裝揉成一團塞進口袋,白游折起生日帽放上頭頂。 塔薩蘭的星光依舊璀璨。 他的爸爸,絕對不是為了讓第三集團軍去送死,也絕對不是出賣聯邦的叛徒。 有風吹起地上的紙屑以及亮片,水池中央的全息影像還在溫柔凝視。 冰藍的眼珠蒙上水光,瀲滟如同春日消融的凍湖。 “——生日快樂?!?/br> * 嘀。 嘀。 嘀。 提示音連續響了好幾聲,白游艱難地從被窩里拔出腦袋,瞇著眼睛摸了半天,才在成堆的娃娃中摸到睡前摘下的終端。 揪了個兔子娃娃按在胸口蹭蹭,白游點亮光屏,睜開后的眼中卻全然不見迷糊。冰藍的色澤透著銳利,明明看向的是發給自己的消息,眼神卻冷漠得像個事不關己的觀察者。 夏鳴:小游早上好,祝你生日快樂![禮花][禮花][禮花] 夏鳴:小游你起了嗎?快點起床我請你吃飯!^_^ 夏鳴:聽說你報名了機甲聯賽,是真的嗎?你怎么不告訴我,要是早知道你有這個打算,我也能幫幫你啊[委屈] 夏鳴,聯邦元帥夏正陽的獨子,白游的青梅竹馬,多次以白游為目標的“霸凌——英雄救美”戲碼的背后主導者。 夏正陽,白臨和陸飛弦學生時代的好友,十年前第三集團軍的第二副指揮,最后一戰中唯一活下來的人,現任聯邦七大元帥之一,十年如一日地對戰友遺孤白游照顧有加,關心甚至勝過親子。 白游rua了把胸口的兔子,回了一條跟眼神畫風極度不符的消息。 白游:起啦~早上好哦(*^_^) 夏鳴像是一直等著,白游這邊才剛發過去,就立刻有消息回了過來。 夏鳴:起了就好,快點出門來仰月[嘿哈] 白游:Σ(⊙-⊙哇不了吧,仰月好貴……而且還有半個月就高考了,你還是好好復習吧>< 夏鳴:說什么呢,今天可是你的生日??!生日!我已經訂好包廂了,快來快來,吃完了去我家,我陪你練機甲! 白游:……夏鳴你怎么老是這樣!不要每次都自作主張啊[為難] 白游:機甲什么的不用練啦,報名就是隨便玩玩,我那成績反正也考不上什么好學校,無所謂了。不能浪費你的時間>< 夏鳴:這怎么能叫浪費時間!練一練,運氣好拿點加分也好……算了算了這個見了面再說!先出來吃飯,你要是不來我爸都不會放過我[哭] 白游:夏伯伯也是……唉知道啦,這就來!^_^ 夏鳴:哈哈,好的等你!誰讓我爸眼里你才是他的親兒子呢,他記你的生日記得比我的還牢[檸檬][檸檬][檸檬] 白游:不要開這種玩笑啦,先不聊了[拜拜] 夏鳴:好,見面聊~ 白游按熄光屏,眼神死地躺了一會后。 “噫惡——” 他把兔子娃娃摁到臉上,吸氧似的狠狠吸了兩口,才抓著凌亂的頭發下了床。 隔壁的主臥房門緊閉,客廳里的東西罩著防塵布,就連墻上隱約可以看出輪廓的相框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如果不是有個白游幽幽飄向衛生間,這屋子根本就是久無人居的模樣。 放任自己犯著迷糊地洗漱完后,白游又飄向廚房,從只有營養劑的冰箱里拿了一袋。明明馬上就要出門赴約吃飯,這會他卻倚著空蕩蕩的流理臺,直接擰開營養劑吸了起來。 政府統一配給低保戶的營養劑只求經濟實惠、量大管飽,味道自然不會有多美妙。糊狀的口感不必多說,各種各樣的所謂牛rou味、紅燒味、水果味,吃進去全都是一股亂七八糟的香精味。 白游卻吞咽得很快,沒用多少時間就把一袋營養劑吸了個干癟。 廚房的門口正對客廳。 軍部并非所有人都認為白臨和陸飛弦就是叛徒,除了夏正陽之外,跟白臨、陸飛弦關系不錯的將領也有不少。這些將領一直在跟“定罪派”較勁,試圖證明白臨和陸飛弦不是叛徒。但第三集團軍的覆滅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白臨和陸飛弦指揮全軍撤入“禁區”的行為,和正好撞上大爆炸的結果,也始終沒有說服力足夠的解釋。 不過這些將領們的努力也并非全無作用,多虧了他們的堅持,目前軍部仍持觀望態度,并沒有在官方上認定白臨和陸飛弦叛國的罪名。政府也只凍結了白臨和陸飛弦的賬戶,而沒有回收他們的住房,使他這個遺孤不至于無家可歸。 營養劑的包裝扔進垃圾口,白游回到衛生間,然后對著鏡子,用手指提起嘴角。 眉宇間的淡漠散去,眼中的冷意消褪,假笑的弧度變得真摯,僅僅眨眼的功夫,鏡子里的那張臉就變了一副模樣。 甜美,單純,人畜無害。 只有再往上勾起一些唇角時,才有狡猾倏然閃過。 賣國賊之子和聯邦元帥之子天差地別,想要與之博弈,假裝弱小,讓對手放下警戒,以為自己占據上風的手段必不可少。 柔軟可愛的omega出門赴約,不過兩分鐘又開門回來,翻出昨晚老趙給他的鐵盒,從里頭挑了幾支注射型抑制劑揣進口袋,才終于真正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