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念頭，陳玄機已經想起了無數次，他重生之后，本來以為自己只是回到了從前，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一切都沒有什么變化，可是這么長時間以來，他發現，很多東西都已經跟前世不同了——當然，也有一些相同的，但只要不是前世今生完全相同，陳玄機就難免要心中有所擔憂。

    這給了陳玄機一種古怪的感覺，似乎自己重生之后，也帶著某些東西重生了，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這個世界其實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世界了。

    同時還有另一種古怪的感覺，那就是自己回到從前了，而原來的自己存在的那個世界，仍然存在著。

    那么，自己究竟是能夠改變這一切？還是無法改變？或者說，就算是自己改變了，其實改變的也只是自己所在的當下，而已經發生的，始終還是在時間線上向前前進？

    在自己的前一世，自己已經死了，而自己所有最在意的那些人，現在是否都在為自己悲傷不已，還是說，他們隨著自己的重生，已經消失在前世，來到了今生？

    場中的比斗十分華麗，可是陳玄機視若無睹，眉心緊皺。

    他想起了時空說過的話，時間的存在，不是一種人們想象中的一種存在，而是因為世間萬物——或者說人們存在，所以才存在，如果沒有人們這個旁觀者，時間又是什么東西？

    那么是不是可以說，它只存在于事物演變的過程中？

    而自從覺醒了虛無之眼后，陳玄機知道，世間萬物的演變，始終從那紫氣之中來，而紫氣卻又是源自于虛無。

    那是不是說，世間萬物，來源于虛無？

    那虛無又是來源于什么？

    自己的前世究竟還在不在？

    自己的今生，那些變化，是不是因為自己破壞了天地意志構成的這個時間進程？而它又在盡可能的調整？

    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把自己這種本來應該死去的人給滅掉？

    對它而言，自己應該是螻蟻一般吧？

    想到這里，陳玄機忽然靈機一動，從前世開始，一直延續到今生，那些對付自己的人，是否就是天地意志的教唆？或者說，是一種引導？

    神魔之門的降臨，又如何能夠逃得過天地意志的天眼？

    “是了是了，一定是這樣的。陽神他們的修為跟天地意志只差一線，神魔之門的降臨，怎么可能會被耶律宏圖這樣的人發現？肯定是天地意志故意為之，引導他將我消滅？既然如此，是不是證明了一件事？”

    陳玄機心中微微一動，“天地意志雖然至高無上，卻也并非萬能，他能夠干涉一些事情，但若是沒有人直接要滅它的情況下，它并不能直接毀滅世間的一切？”

    這個想法的涌現，直接讓陳玄機的心臟停了一下，心中震驚萬分，另一個想法涌現心頭。

    “這豈非證明，天地意志其實也是受某種規則限制的？連天地都受規則限制，那么設定這個規則的，又該是什么樣的存在？”

    陳玄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自從重生以來，他一直算得上是雄心勃勃，尤其是發現自己已經與前世截然不同，修煉速度變得極快，而且覺醒了那么多神奇的功法武技，后來更是獲得了遠古陣器，讓太古時期的圣族都拜他為師，屁顛屁顛的跟隨，這許許多多的改變，已經讓他充滿信心?？墒?，有時候驀然回首，總會從其中發現一些讓他很不舒服的地方，前世的一切，有些仍然伴隨著他，有些已經消失，他最在乎的就是，自己最在意的那些，是否還在？

    看著打得熱熱鬧鬧的場中，陳玄機忽然開始后悔，為何自己非要參加六宮論武之事？若是沒有這檔子事，現在自己在江湖中闖蕩，或許就能去西方看看，是否能夠見到秦紅妝她們？見到鐘無名他們？甚至往更西方，去看一看西海死境是否還跟前世一樣，無法進入？

    陳玄機之所以選擇參加六宮論武，魁首的靈器獎賞，其實是最次的原因，尤其是獲得武道秘境之后，其實隨著陳玄機的修為提升，里面各種各樣的、各種品階的兵器，都會被他完全掌握，并且帶出武道秘境，在現實世界中發揮出它們應該擁有的光芒。

    而其中顯得稍微重要一些的原因，則是他想要為天機宮做些什么，六宮論武的魁首如果落在天機宮，那么也算是對師尊趙博陵報恩了。

    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心中有些膽怯，有些害怕。

    害怕的是，如果自己不參加六宮論武，會不會打亂了前世的一些神秘莫測的東西，現在他知道，那是天地意志的安排。前世他是六宮論武之后，才遇到秦紅妝、鐘無名等人的，如果自己主動去找他們，會不會因為還沒有到那個契機，所以產生一些讓他后悔的變化。

    可是，現在陳玄機隨著對這個世界的愈發了解，尤其是覺醒了虛無之眼之后，那種擔憂就更加濃重了，所謂不知者無畏，他這個對這一切都越來越清楚的明白人，反而心中害怕得很，以至于心中有一種立刻放下一切，將前世屬于自己的都一股腦找回來的沖動，擁有過，所以更怕失去。

    “玄機，你沒事吧？”

    趙博陵的聲音，便如穿透烏云的陽光，又如春雷一般，轟然在陳玄機的耳中響起。

    陳玄機的神色此刻已經變得很不對勁，一陣青一陣紅，向外散發著淡淡的光暈，明滅不定，頗有些武道修煉走火入魔的那種感覺。

    趙博陵的神識籠罩全場，自然立刻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直接就用了武者都具備的一種敲警鐘的功夫，去震懾陳玄機的心神。

    陳玄機聞言，頓時一驚，渾身猛然大震，一瞬間就是滿頭大汗。

    他雖然眼睛還看著場中，甚至也知道自己能夠看到場中的打斗，可是這些東西卻都是視若不見的，所以他的眼神其實是一種游離狀態，此刻終于緩緩聚焦起來，同時心中警鐘大敲，知道若非師尊提醒，自己很有可能會陷入心魔之中。

    心魔，是每一個武者在武道九境的道路上都會遇到的東西，任何心中的遺憾，向往，欲望，戾氣等等，都能夠成為讓一個武者前功盡棄的原因。

    陳玄機有沒有心魔？

    當然有，而且遠遠比別人的心魔還要來得強烈，他三世為人，雖說穿越過來這個世界之前的那一世，記憶已經缺損嚴重，可單單只是前世今生，他心中不足為外人道的東西就不知幾何，又怎么可能沒有心魔？

    只是心魔這種東西，往往是到了跟天地溝通的時候，才會徹底暴露出來，平時根本就沒有太大所謂的。

    最大的一道坎，就是法象境了。

    陳玄機只有天罡境，卻險些陷入心魔當中，由此可見他的心魔是如何嚴重了，但同時也側面證明了一點，他對于天地的領悟，已經跟法象境差不多了，否則根本不可能引動心魔的。

    “師尊，我沒事?！?/br>
    陳玄機恢復過來之后，他身邊的小櫻桃連忙拿出一方手帕，給他擦了擦汗。

    小櫻桃跟趙博陵不同，她雖然是圣族，見多識廣，可是因為她對于陳玄機的神奇領教的太多了，所以在她心中，就自然而然把陳玄機當成了太古時期陽神陰魔那樣的真正大神，感覺世界上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所以根本就毫不擔心。

    趙博陵聽到陳玄機的話，卻臉上并沒有輕松多少，而是凝重道“我看你眼神渙散，魂魄起伏不定，氣機波動混雜著心潮起伏，顯在體外，這可是書上記載，遇到心魔的情形，你真的沒事？”

    “放心吧，師尊，真的沒事，我剛才的確是有陷入心魔的征兆，幸虧師尊為我敲鐘，現在已經恢復了?！?/br>
    心魔這種東西，一旦真正陷入，別人是無法為他敲鐘的，只有自己心中的警鐘敲響，才能夠脫離出來。

    趙博陵之所以能夠震醒他，一方面是陳玄機還沒有陷入太深，甚至連心魔幻象都還沒有出現，另一方面，是因為兩人的實力差距太大了。

    畢竟，凡事都有例外，就算是一個法象境遇到了心魔，若是有一個神魔級別的大高手在其沒有徹底陷入雙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的時候，也是能夠輕易喚醒的。

    “可得了吧，我看你現在隨時都有可能再陷進去?！?/br>
    趙博陵瞪了他一眼，命令道“你過來我身邊?！?/br>
    陳玄機苦笑一聲，師尊畢竟還是了解自己啊，從自己的神色之間恐怕已經看出來了，雖然已經醒來，可是他心中的那種悲哀的想法，卻仍然影響著他的情緒，從他跟趙博陵的對話中，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一旦感染過重，他就隨時又會進入心魔的狀態之中。

    師尊的好意，自然不能拒絕，陳玄機只得站起身來，然后彎腰拿起自己屁股下面的打坐蒲團，走向趙博陵的位置。

    小櫻桃自然是形影不離，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