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支絢爛的畫筆，將這原本死氣沉沉的病房涂上了鮮活漂亮的顏色，也在他灰蒙蒙地心上添了一抹明亮。

    心口空缺很久的一個窟窿似乎被填進了一點什么東西。

    聊到后面，奶奶漸漸生出了疲意，掛完針便睡了。

    臨睡前，夏時初對她說自己要回y市，她沒提父親摔傷的事，只說想回去看看。

    奶奶連聲說應該的，還吩咐盛懷揚也一起回去，但被夏時初拒絕了。

    在醫院外面，她對盛懷揚講：“你送我到動車站就行?！?/br>
    “奶奶這邊情況還沒有完全穩定，你送我回去，又要趕回來。而且你感冒剛好點，別又折騰病了?！?/br>
    “好?！笔褤P并未多說什么。

    夏時初在手機上訂好票，考慮到沒帶身份證，得去站前派-出-所打證明，兩人早早去了車站。

    打好證明，去窗口取完票，一看，距檢票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

    “你回去吧，也不能送站?！毕臅r初說。

    盛懷揚：“還早，我再陪你會兒?！?/br>
    夏時初掃了眼連個座位都沒有的廣場，哦了一聲。

    兩人就這么干站著，而說陪她的人，只是望著她不說話。

    夏時初微微挑眉，“沒什么好說嗎？那我進去了?！?/br>
    “我想把奶奶接去北城?！彼蝗坏?。

    “可以啊，我其實之前就想問你，怎么不接她去北城治療，那邊醫療條件好，你也不用跑來跑去?！?/br>
    “我提過，她不肯?！彼崎_視角，聲音略緊，“她不想死在外面?！?/br>
    中國人的傳統觀念里，客死異鄉是一件很凄慘的事，尤其老人，他們講究落葉歸根，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希望能在自己熟悉的故土離世。

    夏時初心里沉沉地，“要不，我找機會再勸勸她?！?/br>
    盛懷揚點頭。

    “不過?！毕臅r初想到另一個事兒，“如果把奶奶接去北城，誰照顧呢？羅姨能跟去嗎？”

    “應該沒問題，羅姨人很好。實在不行，我再請個專業的護理?！?/br>
    “其他人肯定沒有羅姨照護得好?！毕臅r初思忖道，“你要不先和羅姨談談，先取得她同意，到時候她也能一起說服奶奶?！?/br>
    “好?！?/br>
    ……

    兩人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聊，說到了找醫生、醫院的事，不知不覺就快到檢票時間。

    夏時初看了眼車站外的大鐘，“快檢票了，我要進去了?！?/br>
    盛懷揚頷首，低低嗯了聲。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本想問一句，你真的沒別的跟我說？想想又作罷。

    那么“善解人意”做什么，他昨晚剛說了這次由他來牽著她往下走，而這絕不是“大手牽小手”過個天橋那么簡單。

    她昨晚交出了自己的手，今天他牽她時，她也沒有甩開，態度已經很明確，如果他還是不能明白，做不到“牽著她往前”的承諾，那這段關系試下去，最終還是會變成以前的模式，重復悲劇而已。

    上一次的交往中，她拼命追，拼命朝他跑，拽著、拉著他往前，毫無保留地交出自己，而他卻把他的愛意一層層包裹起來，生怕被她窺到半分。結果是，她在一次次看不清、看不明的懷疑和否定中失望、絕望直至放棄。

    哪怕，如今，穿過時間的長河，拂開那些沙礫，能看清他藏起來的真心，可是……他們錯過的時光和歲月，她經歷過的彷徨、失落和痛苦，卻再也無法消弭。

    他踏出了最關鍵的第一步來求和，她亦回贈了他一步，甚至可以暫時不去追問那個將他壓得沉重且壓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可是剩下的她不想、也不能再代勞。

    如果他依舊如當年那樣，她想，他們的關系大抵就止步牽一次手了。

    思緒正翻飛得熱鬧時，一股熟悉的氣息撲了上來，怔愣間，她已落入盛懷揚懷里。

    他環抱住她，聲音從頭頂傳來，“上車給我發信息?！?/br>
    夏時初垂著手，輕輕應，“好?！?/br>
    他在她背后收緊手臂，“注意到站時間，別坐過站?！?/br>
    夏時初抬手捏住了他大衣的衣角，應：“好?！?/br>
    他一手貼住她的背脊，將她更緊地貼到自己懷里，“回去換個羽絨服，y市比n市冷?！?/br>
    夏時初抓緊他的衣服，貼住他胸膛，悶悶地應著：“好?！?/br>
    他一時無話，卻也不放開她，就這么靜默十幾秒后，他突然扶住她的后腦勺，抵在自己下巴上，聲音很平靜卻帶著堅定：“我會等你回來?！?/br>
    沒等她回應，他已垂頭在她發頂落下一個吻，“不來也沒事，我會去找你?！?/br>
    夏時初松開手指，手臂穿過他的衣服慢慢環住了他的腰，“好?！?/br>
    第37章 怕得而復失

    動車到達y市, 夏時初剛出站就接到了盛懷揚電話，“到了吧？”

    “到了?！?/br>
    “冷不冷？”

    “還好，今天y市沒有n市冷?！?/br>
    盛懷揚輕輕嗯了聲, “你先打車，到家給我信息?！?/br>
    夏時初應好，掛了電話。

    她沒有回家, 而是去了醫院，進病房前, 她依言給盛懷揚發了條信息：【我到醫院了?！?/br>
    他回：【好】

    夏母和弟弟看到她回來，都有些震驚, 尤其夏時間，“你怎么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待兩三天？”

    “昨天一天, 今天一天, 不就是兩天?！彼S口岔過去，走到床邊看父親。

    夏父感覺還不錯, 雖然麻藥過后，疼是真的疼，但是發現還能支配腳趾靈活運動后, 壓在他心里的大石頭落地, 早上還堅持自個兒杵著拐杖去上了廁所，加上干部病房陪護條件好, 他休息過一整晚后, 精神看起來竟比手術前還要好些。

    夏時初陪著父母聊到傍晚, 才和弟弟去吃晚飯。

    吃飯時, 夏時間試著問了句，“姐，你和盛學長怎么樣了？”

    “就那樣?！彼S口應。

    聽出她不欲多言, 夏時間怕問多了起反作用，索性聊起別的，“對了，姐，你說我是去讀數學，還是讀金融？”

    “你自己喜歡什么？”

    “數學?！毕臅r間毫不猶豫道。

    “那你干嘛要去學金融？”夏時初瞥了他一眼。

    “我本來也是堅定學數學的，可是我看大神他數學學那么好，最后也是去干金融，我就在想，是不是直接讀金融更省事?！?/br>
    夏時初發現弟弟是真的在跟他討論未來的選擇，不禁打起精神，神態認真了些：“你對金融有興趣嗎？或者說，你以后想從事金融行業嗎？”

    “不知道，沒概念?！毕臅r間實話實說，“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看你和大神都選了這行，感覺應該不錯?！?/br>
    “那你為什么喜歡數學？”夏時初換了個問法。

    夏時間思索了下，答：“有趣，廢腦子的同時又很有成就感，很酷?！?/br>
    他撓了下頭，笑道：“感覺學數學的人腦子都很靈，聽起來比較牛-b?！?/br>
    果然是中二少年??！

    夏時初輕笑，“數學學得好的人的確都很牛?！?/br>
    “數學是基礎學科，對邏輯和思維的鍛煉我想不用我說，你自己都清楚?！毕臅r初不疾不徐地道：“至于金融，我個人認為更偏文科，但是真正好的金融人其實是需要有一個理科思維?！?/br>
    “比如你……”她頓了下改口，“比如盛懷揚，他思考和處理問題的邏輯能力就明顯要比我們這種純金融專業的更全面，尤其對事情的架構能力，這些能力對從事任何行業都是非常有利的?！?/br>
    “假如你沒有想好未來職業，又對數學有興趣，我建議你學數學?！毕臅r初想想又補充道，“而且，不是我們做金融，你就得跟我們選一樣，還有很多行業可以選擇，我甚至覺得，你去做純理論研究、搞搞基礎科研也不錯?！?/br>
    夏時間點點頭，“話說，我們輔導員和教練們，每次提到我姐……大神都會感慨，他沒去做研究真的太可惜了?！?/br>
    “他這人做什么都不可惜?！毕臅r初隨口應。

    “怎么會？”夏時間不同意，“他做數學的成就肯定不一樣，你不知道他大二就被選進非線性色散和波動方程課題組，還以主要研究人員的身份發了好幾篇權威論文。

    一講到偶像，夏時間就滔滔不絕地講過不停，說起盛懷揚在數學研究上的成就更是如數家珍。

    夏時初聽得卻是全然陌生。認識盛懷揚時她大一第一學期，那時他大三。

    原諒她膚淺，當初喜歡他就是被拉去看辯論賽，坐在臺下，被他顏值和氣場迷得神魂顛倒。后來慢慢了解到他很牛，學神、賽神、校草……不僅拿國家獎學金，還拿到代表p大學生最高榮譽的五四獎章。

    這些光環足以閃瞎她的眼，哪里還會去關注他做過科研。只曉得他研究生修了應用數學和金融工程。

    弟弟這么一提她好像也想起來，他剛去美國時好像是跟著導師搞什么研究，后來才進入銘基實習。

    她數學不太好，對他專業的東西生來沒興趣，他也不愛提?，F在想想，對呀，他明明專業那么強，怎么突然轉行去干金融？

    夏時初望著碗里的海鮮粥，浮在外面的只有一個紅紅的蝦尾巴，挖上來一勺卻還藏著瑤柱、牡蠣干……

    她又想到了那雙承載太多情緒的黑眸，心重重地緊了一下。

    盛懷揚，你真的做好準備“牽著我”去了解真正的你嗎？

    吃過飯，姐弟二人回家。

    直到洗漱完，躺到床上，盛懷揚才來電話，“睡了嗎？”

    “還沒，剛躺上床?！彼チ藗€靠枕抱在懷里，“奶奶今天怎么樣？”

    “挺好的，下午血氧升了些，有一個指標也降下來。你爸呢，怎么樣？”

    夏時初把父親的情況簡單說了下，還順帶問了他，怎么在y市也能托上關系安排病房，這才曉得是投行二部的老總朱波幫的忙，朱波早年承做過y市的城投項目，托了國-資委的領導，當時她只顧著找本地的同學朋友，竟把這茬忘記。

    “你這記性和反應速度是真好，不過你怎么跟他講的？”她好奇。

    “直接講，說了你父親情況，問他能托上人不?！?/br>
    “他不會覺得奇怪嗎？怎么你去說？”

    “因為我說你托我幫忙看看，我就想到了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