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第56章 施針惑 這道理祝新惠如何不懂,可她就是討厭敬則則,沒來由地討厭。是以太后訓了她無數次,她也只當是耳旁風。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太后,其實臣妾也是擔心皇上。敬昭儀昨兒暈倒的事兒,闔宮皆知。她倒好,拖著個病體,居然還巴著皇上不放,也不怕把病氣兒傳給皇上。臣妾實在是輾轉難安,這才,這才……”祝新惠瞅準機會給自己辯解道。 “如此么……那你倒是有心了?!蔽鲗m太后道,“哎,這宮里別看這許多女子,可又有多少是真心對皇帝的?新惠啊,哀家寵愛你,也是因為你對皇帝乃是真情一片?!?/br> 這話倒真不能說太后錯了。 卻說不知真情假情的敬則則才鋪開畫紙,就聽得華容來報說宣婕妤來了。 明光宮翻新好已經有一段時日了,但因為宮中無主,所以大門緊閉,如今直到敬則則回宮,這朱紅大門才重新開啟,所以丁樂香也是第一次進來。 院子里種著一顆合抱棗樹,并幾株石榴。此刻雖然不是五月,不得見榴花似火,卻不難想象那盛景。 棗樹么,寓意早生貴子,石榴也是多子之相。 據說這些樹都是明光宮翻新后,從遠處費了好大功夫運來的。 此刻院中干干凈凈的,廊下掛著幾個鳥籠,有宮女正拿著小米在喂鳥雀,一只鸚鵡正站在橫桿上驕傲地梳理著羽毛,見有人進來也懶得張嘴搭理。 進得正堂,垂眸就見著地上光亮的金蓮磚,此磚用的是“步步生蓮”的典故,每一塊鉆里都透著金粉描繪的蓮花,這樣的磚尋常宮殿哪里會用得上。若非皇帝吩咐,明光宮的督造也絕不敢擅自做主。若非皇帝寵妃,又有誰能住得進來? 丁樂香吸了口氣,只覺得明光宮馨香暖融,一進來便好似暖春一般,四處望去也不見焚香,只屋中擺著一盤金黃的佛手,但也不是那佛手的馨香。她略略思索便知道香氣怕是從墻泥里散發出來的。 便是皇后宮中,丁樂香也不見用名貴香料混入墻泥里涂墻的。 然則金磚香泥之外,明光宮的裝飾、擺件卻極為簡樸,比如那插花的花觚,還有外面走廊上養花的盆子都是粗陶,看起來十分禪雅古樸。 屋中除了那盤佛手外,也不見鮮花,西次間的榻幾上擺著一個鐵灰色粗陶淺缽,橫插著一支褐色枝條,上面僅有兩片綠葉,簡單卻十分有意境。 墻上掛的也不見名家古董字畫,只一些貼墻的半瓶,里面或插著枝條,或插著卷軸,讓人立時就覺得主人是個富有詩書卻又淡雅出塵的人。 “樂香?!本磩t則擱下手中的筆走入了西次間,“好香的臘梅?!?/br> 丁樂香趕緊讓身后的宮女將插著臘梅的青花果紋瓶捧了上來,“昭儀娘娘,這是嬪妾來時在院子里折的臘梅?!?/br> “多謝了,虧你還記得我喜歡臘梅的冷香?!本磩t則笑道,然后吩咐華容,“把花插到東角那黑陶瓶里,那邊迎風?!?/br> 果不其然,臘梅插進去之后,風一吹便滿室冷香,叫人舒心異常。 敬則則讓人沏了茶來,薄瓷茶盞瞧著沒什么特色,可當真是白如玉、薄如紙、明如鏡,想來也是聲如磬。雖不是古物,卻是難得一見的佳瓷。而且這等純澈無染的白色更是少見。 丁樂香捧起茶盞來嗅了嗅,她聞出來了,這是皇帝最喜歡的君山銀針,茶芽白毛茸然,注水后徐徐下沉再徐徐升起,三起三落,很是得趣。那君山上能產如此茶的也不過一、兩畝地,每年貢入宮中的也沒多少,自然是都進了乾元殿。 丁樂香曾在祝賢妃的永樂宮喝過,是賢妃用來炫耀寵愛的東西。卻不想在這明光宮,不聲不響就喝著了。 她啜了一口,旁邊的茜紅卻忍不住出聲道:“婕妤,你不能喝的呀?!?/br> 敬則則微驚地看向茜紅。 茜紅趕緊惶恐地行禮道:“回昭儀娘娘,婕妤她有了三個來月的身子了,喝了茶夜里總是難以入睡,所以奴婢才,奴婢才斗膽出聲的?!?/br> 敬則則驚訝地看向丁樂香的肚子,愣了片刻之后才笑道:“樂香,還是你有福氣?!倍废氵M宮才多久???說是三個來月了,豈不是九、十月里懷上的? 丁樂香有些埋怨地看了茜紅一眼,“娘娘。嬪妾……” 敬則則擺擺手,“行了,你有了身孕,我只有高興的份兒,皇上子嗣不豐,你能為皇家開枝散葉可是極好的?!?/br> 丁樂香看著明光宮那鏤空葡萄紋的隔扇,心里只嘆息。外面的棗樹、石榴,還有這葡萄,哪一樣不是在訴說皇帝的期盼?而敬則則的肚皮不爭氣,乃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就沒有宮妃背后不私下議論的。 丁樂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嬪妾不敢奢望,只惟愿能得個公主就心滿意足了?!?/br> 敬則則想了想還是直言道:“樂香,你在我面前不必這般小心,你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只惟愿它平平安安的?!?/br> 丁樂香臉一紅,“娘娘誤會嬪妾了,嬪妾不是那個意思。嬪妾的命都是娘娘救的,嬪妾又怎么會說那些話來刺娘娘?!?/br> 敬則則算是明白了,丁樂香是來告狀的,也是來求靠山的。 茜紅在一旁道:“昭儀娘娘,你是不知道,自打婕妤有了身孕后,皇上就不怎么到關雎宮了。偶爾來一次,也都會被賢妃娘娘請走?!?/br> 敬則則愣了愣,有些弄不清楚祝新惠要鬧哪般?難不成是想皇帝就她一個妃子不成? “她是太后的親侄女兒?!本磩t則嘆了口氣,“昨夜賢妃也是讓人將皇上從明光宮請走了?!?/br> 丁樂香從明光宮離開后忍不住嘆了口氣, 茜紅道:“婕妤別嘆息了,這不是預料之中的事兒么?敬昭儀好不容易才求得皇上原諒回了宮,自然不敢跟賢妃娘娘對著干的?!?/br> “你也覺得是昭儀求的皇上么?”丁樂香問。 “不然呢?”茜紅有些不敢置信自家婕妤話語背后的意思。 丁樂香只搖了搖頭,她其實也不能肯定。但是當日在宮外時,皇帝因著敬則則善妒,可是一直冷落她和何美人的。而敬則則的脾氣,當年寧愿被冷落在避暑山莊兩年也不給皇帝低頭,這一次怎么會突然就寫請罪折子了? 丁樂香不相信一個人的變化會如此劇烈。 再看明光宮的一切,表面上好似冷冷清清,用的都是粗陶,但那粗陶卻也只有明光宮一宮獨享,她其實也喜歡那古樸的陶器,曾讓人去司器局討要,原以為是手到擒來,誰知道卻是空手而回,哦也不是空手而回,而是得了一套細瓷。 茜紅還歡喜得不得了,但丁樂香那時候就知道不一樣的。 明光宮,皇帝寧愿空著,也不讓其他人住,這難道不是早已說明了帝心所向。她雖然懷了孩子,皇帝卻未必放在心上。倒是明光宮那位,只怕皇帝心心念念的都是她能生個孩子。 茜紅愣了愣追上丁樂香道:“婕妤,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豈非昭儀在皇上跟前更說得上話,那她為何對你還那般推脫???” 丁樂香定住腳步看向茜紅道:“茜紅,敬昭儀已經幫了我許多了,我的命兩次都是她救的?,F在無論她幫不幫我都是應該的,我也一樣從心底感激她。以后這樣的話你不要再跟我說了。還有,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賢妃娘娘勢大,背后有太后支持又有皇上的寵愛,敬昭儀只怕也難為?!?/br> 茜紅趕緊認錯地低下了頭。 卻說敬則則看著丁樂香的背影只搖了搖頭,沒想到皇帝居然把祝新惠寵成了這般模樣,連個有孕的嬪妃都容不下。她兀自畫了一會兒畫,覺得心里不舒坦便丟下了筆。 一時用過飯便是午歇時候,敬則則往床上躺去原以為早晨起得晚會睡不著,結果居然沒多久就沉酣入夢了。 她睡著后,華容朝著放輕腳步進門的景和帝行了禮低聲道:“皇上,娘娘剛睡著?!?/br> 沈沉點了點頭,走到床邊低聲喚道:“則則,則則?!币姏]有反應,這才吩咐鄭玉田上前施針,他就坐在榻上看著。 這回鄭玉田倒比昨日鎮定了些,手腳也麻利了些,但依舊是冷汗淋淋,總覺得如芒在背,只想快點兒離開。他其實想過要讓醫女來施針的,奈何皇帝說信不過那些醫女的醫術,他還是只能硬著頭皮來明光宮。 敬則則對這一切完全沒有察覺,美美地睡了一覺了之后只覺得神清氣爽,放肆地抻了個懶腰,掀開床簾就見皇帝正坐在窗前榻上看著她。 敬則則立即縮了回去,口里喚著華容來給她穿衣裳。 沈沉走過去掀起床簾,好笑地看著敬則則道:“則則難道不知道,美人慵懶之姿更有風情么?” 敬則則嗔了皇帝一眼倒也沒再矯情,直接下了床。明光宮內燒著火龍,溫暖如暮春,她穿著白綾中衣,水紅的撒腳褲卻也不覺得冷。 倒是沈沉見她下床,順手遞給她一件袍子披上,把她摟入了懷中坐下。 “皇上怎么這時候卻在臣妾宮中?”敬則則好奇,大白日的皇帝素來勤政,很少到后宮的。 “朕有些午困,所以四處走走?!鄙虺恋?。 “那正巧,臣妾剛好有件事想跟皇上說?!本磩t則撐起身子坐到沈沉的身后,從背后環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頭道,“皇上,今兒早晨宣婕妤來我宮中了?!?/br> “嗯?!鄙虺翍艘宦?,等著敬則則繼續說下去,看她要表達啥。 “皇上,臣妾沒回宮這些日子,宣婕妤可有在皇上跟前替臣妾美言過???”敬則則嬌滴滴地問。 “你倒是問得直接,怎么忽然想起問這個?”沈沉側頭笑道。 敬則則理直氣壯地道:“就是她若是幫臣妾美言過,那臣妾自然要報之以桃,可若是沒有,那臣妾接下來的話就不用說了?!?/br> 沈沉好笑地把敬則則抓到身前,“讓朕想想啊,嗯,她沒說過?!?/br> 敬則則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主要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看錯了人。 “不過當不是她不說,而是朕這些日子就沒怎么去看過她?!鄙虺裂a充道。 你沒怎么去看過有孕嬪妃你還有理,你還自豪了?敬則則腹誹道?!盎噬嫌X得如果給她機會的話,她會幫臣妾美言的是吧?” 沈沉聳聳肩,“不知道?!?/br> “狡猾?!本磩t則哼了一聲,“皇上剛才那話的意思明明就是在幫宣婕妤開脫??磥碓诨噬闲睦?,宣婕妤還是很有可取之處的嘛?!?/br> 沈沉沒否認。 敬則則搖著他的脖子問,“那皇上怎么還那般冷落她?每次都叫祝賢妃給請了去?!?/br> 沈沉無奈地把敬則則的爪子給抓下去,“行了,既然則則替她說話,朕多去看看她就是了?!?/br> 敬則則無語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皇上覺得臣妾會勸你多去別人那兒?” 沈沉笑出了聲,“行了,朕有分寸的,一定照顧你的醋意行吧?”沈沉在敬則則身上暗示性地揉了幾把,原只是逗她,可一上手居然就真起了火。 敬則則待皇帝走后,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口水印,“華容你備水,我要沐浴?!?/br> “娘娘,剛才鄭太醫來給你扎過針,你不能沐浴的,要不然擦一擦澡行嗎?”華容道。 “他什么時候來給我扎針的?”敬則則奇怪地問。 “娘娘睡著的時候?!比A容道。 敬則則越發疑惑了起來,“怎的不叫醒我呢?” “鄭太醫說,娘娘睡著了更好行針。而且皇上當時也在呢,皇上吩咐說不許打擾娘娘休息的?!比A容道。 第57章 為誰忙 敬則則原本還是覺得不妥,可想著皇帝既然在也就無妨了,但少不得吩咐道:“明日若鄭太醫來,你記得叫醒我?!?/br> 華容點頭應是。 沒想到的是敬則則白日提了一嘴到晚上的時候,皇帝還真就去了丁樂香的關雎宮。雖說肯定什么事兒都不能干,但這番表態卻是叫人側目。 敬則則心里有些弄不明白,皇帝是真要去看丁樂香,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去看丁樂香的。反正她沒覺得得意,好像自己能cao縱皇帝寵幸誰似的,那絕對是想多了。 景和帝這人的心思可沒那么淺顯。 祝新惠這一次倒是沒再裝肚子疼叫人去請皇帝了,畢竟前一個晚上她才喊了肚子疼。然則皇帝留宿關雎宮的事兒,自然還是讓她很是不高興?!八植荒苁虒?,皇上去她宮中做什么?” “娘娘,只怕是敬昭儀在皇上跟前說了什么?!本杖绲?。 “是了,敬昭才回宮,而且容貌受損,自然要拉著丁氏爭寵??上膊幌胂攵∈洗笾鴤€肚子能有什么作為?”祝新惠道,“便是生出皇子又如何?” “這是自然,丁氏不管生什么都比不上娘娘肚子里的孩子金貴?!本杖绶畛械?。 “不過敬昭怎么就那么惡心人,乖乖地留在避暑山莊不好么?居然不要臉地上什么請罪折子?!弊P禄輵崙?,“皇上都連著兩日去她宮里了?!?/br> “可是皇上都沒有留宿啊?!本杖缗伦P禄葸^于生氣而拿宮人出氣,趕緊道,“且娘娘去請皇上,皇上就來了咱們長樂宮,可見敬昭儀無足輕重?!?/br> 這話祝新惠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