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沈沉乜斜敬則則一眼,笑道:“還是苦的?!?/br> 敬則則噗嗤笑出聲,將藥碗遞給皇帝,幫著他放入掌心,“皇上還是一口氣喝了吧?!?/br> 沈沉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也就你膽子大?!痹掚m如此,他還是仰頭就把藥給喝了個干凈。 “皇上還是再躺會兒吧,喝了藥捂出汗病情就緩解了?!本磩t則勸道。 沈沉搖頭道:“不用,你去把張玉恒叫進來?!?/br> 敬則則嘆口氣,起身道:“天下的人都想做皇帝,可我看吶做皇帝才是世上最難的事兒,憂國憂民不說,連病著都要殫精竭慮,怨不得……”敬則則感覺自己說漏嘴趕緊地打住了。 “怨不得什么?”沈沉問。 敬則則搖搖頭,不敢說。 “你說,朕不怪罪你就是,朕知道你嘴巴里吐不出好話來?!?/br> 敬則則嘟嘟嘴,“皇上可真是罵人不帶臟字的?!?/br> 沈沉被敬則則給逗笑了,“喲,你還聽得出???” 敬則則氣不過地道:“怪罪就怪罪吧,臣妾要說的是,怨不得歷代皇帝都是命短的多,命長的少,所以太后稱制的也多?!?/br> 沈沉被敬則則弄得氣結,“你還真是什么話都敢說???” 敬則則不怕死地聳了聳肩。 “行了,你放心吧,擔心朕命短,以后沒人疼你么?”沈沉笑道。 敬則則聞言心里自嘲了一下,什么疼???她擔憂沈沉命不長,不過是因為自己如今位份不高,也沒有孩子,他一死自己就得出家。若此刻她是皇后什么的,怕不得盼著他早死???自己好垂簾聽政。 當然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俺兼共皇菫樽约?,是為天下百姓求皇上保重龍體?!?/br> 沈沉瞅著敬則則似冷哼了一聲,“哦,是么?” 敬則則感覺皇帝病了伺候起來有些棘手,又低聲補了一句,“其實臣妾也是為了自己?!?/br> “朕知道,若是朕沒了,你的前程轉眼也就成空了是不是?”沈沉道。 第32章 病中情 話說得如此白,叫人都不好回答了。敬則則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皇帝,“臣妾的身家性命都系在皇上身上,皇上要這么想,也是事實??杉幢慊噬喜皇腔噬?,只是普通男子,而女子一旦嫁了人,還不是一樣的所有都系托在一人之身?” 沈沉揉了揉眉心,“行了行了,朕說一句你就頂十句,能耐了是吧?” 敬則則嬌俏地攤了攤手,“誰讓您是我哥呢,是不是,十一哥?” “十一哥”三個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敬則則的舌尖吐出這三個字后,皇帝就不再跟她掰扯了。 沈沉伸手做了個姿勢,敬則則放低身子坐在床沿上,輕輕地偎入了他的懷中。沈沉在敬則則的頸窩里嗅了嗅,似乎聞到這種熟悉的氣味兒心情才舒坦。 軟玉溫香,雙腮相昵,身邊的肌膚滑潤得好似羊脂玉露,叫人忍不住以口相啜,哪怕病著,也有了綺思??上杧ue突突地跳著疼,沈沉只能推開敬則則,“不行,頭太疼了?!?/br> 敬則則恍惚了一瞬才明白過來皇帝的意思,不由得低啐了一聲,起身道:“臣妾去叫張玉恒進來?!?/br> 整整一個上午張玉恒都在皇帝的屋子里沒出來,且還有不少官員進進出出。敬則則為了眼不見心不煩便躲進了一旁的屋子練字。近午時時分,丁樂香卻是先坐不住了,忍不住勸敬則則道:“娘娘,皇上的病情還沒緩解呢,您不去勸勸他么?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這樣熬???” 敬則則抬起頭道:“皇上處理政事,后妃都是不能干涉的。打擾了皇上,他也會不高興?!?/br> 丁樂香這才坐下道:“原來宮里頭規矩那么多???” 敬則則笑了笑,“你可會做飯?” 丁樂香點點頭,“爹爹在時,都是我伺候他的飲食?!?/br> 堂堂縣令的女兒還要下廚伺候飲食,可見丁樂香的父親是個清官,否則也不會孤孤單單赴任,叫歹人謀害了性命。就為這一點兒敬則則也得看顧丁樂香一些,“皇上病著,食欲不振,咱們做的菜他都吃膩了,你不妨去做些家鄉小菜,清淡些,保不準皇上能進得多些?!?/br> 丁樂香自然是千肯萬肯的,能伺候皇帝本就是她們這些小民的榮幸,只是她怕越過了敬則則去,所以并不敢自請,聽她這么說,這才道:“那也請娘娘嘗嘗我的家鄉小菜?!?/br> 的確是小菜。一碗熬得糯糯的小米粥,加了幾顆枸杞,帶出一絲甜味來。一碟子酸甜水蘿卜脆,一碟麻油拌黃瓜,一碟豆芽炒雞子,另有一碟開胃的五香豆腐絲,澆了一點兒鹵汁在上面。 東西雖然不麻煩,但卻不是一頓飯的功夫就能做出來的,比如豆腐絲、鹵汁之類的,想來丁樂香是去麻煩了府衙里的廚子。 紅的、綠的、黃的、白的,顏色極其讓人喜愛,看著就開胃。敬則則讓丁樂香端了盤子,走到皇帝的屋子,恰逢高世云出來,便笑著上前道:“高總管,皇上可叫進膳了?” 高世云朝敬則則躬身道:“皇上正想進膳呢,娘娘就來了?!彼赃呑屃俗?,示意敬則則進去。 丁樂香低著頭隨在敬則則身后,卻有些不自在,總有種上趕著的感覺。她畢竟也是官宦子女,哪怕是面對皇帝,女兒家的矜持也是有的。 敬則則剛走進去,就見張玉恒正站在一旁收拾文書,想來是正要走。 景和帝道:“玉恒的飯菜可準備了?他這兩日也是受了涼,吃不得油膩的?!?/br> “張中堂的飯菜也準備了的,不過丁姑娘是按著皇上的口味準備的,略微有些清淡了,我想著張中堂平素是無rou不歡的,所以又讓人去外面買了李家橋鹵豬蹄,上鐵架子烤得又軟又糯,不油膩又解饞?!?/br> 沈沉點點頭,“你想得周到?!?/br> 張玉恒也趕緊道了謝,他的確是無rou不歡,這兩日喝藥,弄得滿嘴苦味,很是需要一點兒葷腥來解解饞,他光是聽著那鹵豬蹄就想流口水了,不得不佩服敬昭儀這位皇帝的寵妃,還真是會拿捏人心,怪不得能得寵。 “你下去用吧,中午歇一會兒,下午再進來?!鄙虺翆堄窈愕?。 張玉恒告退,從敬則則進門開始,他聽到腳步聲就低下了頭,對皇帝的內眷,他自然不能盯著眼睛看??赏说介T邊兒出門時,總能借著轉身的機會瞅一眼。 張玉恒自然是見過敬則則的,畢竟是一路同行。然而要說仔細看,卻從沒得著過機會,每次都只能偷瞥一眼就得挪開眼睛,否則就是失禮。 只是每一次看她,似乎都能叫人驚艷一次。今日因為伺候病人,她打扮得十分素凈,只一襲弱風襲柳的飄逸粉素長裙,腰肢勒得好似只有巴掌寬,娉娉婷婷這么一立,就叫屋子里生出了萬種柔情,令人綺思連綿,所謂尤物大約也就如此了。 然此種尤物,卻又比那些煙視媚行之女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說那些風0sao0浪美之女是尤物,實在是玷污了尤物這個詞兒。尤,殊絕也,沒幾個人當得起這個字。 因著敬則則在,張玉恒倒是徹底把一旁站著的丁樂香給忽視了,一直到后來丁樂香因父案上堂,他才發現這女子的確具有禍水之貌,難怪連累了他父親命喪半途。 卻說張玉恒去后,敬則則指揮丁樂香擺桌子,嘴里又對皇帝解釋道:“丁姑娘是想來問問她爹的案子查得如何了?!?/br> “基本已經證據確鑿,過兩日就開堂,朕讓張玉恒去聽?!鄙虺恋?,“朕也有意叫南翔府所有百姓都能來看看這堂堂審,只是丁姑娘卻需要上堂面質?!?/br> 丁樂香立即接過了話頭,“民女愿意?!彼辉诤鯍侇^露面,只要能還她爹爹一個公道,叫壞人惡有惡報就行。 “那就好?!鄙虺聊闷鹂曜涌纯疵媲暗牟耸?,夾了一塊酸甜蘿卜,入口清脆怡人,“咦,誰做的?” 敬則則瞅了丁樂香一眼,笑著對景和帝道:“還能有誰,是丁姑娘做的?;噬鲜侵牢业?,雖然也弄些吃食,可都只會動嘴皮子,動手卻是一概不會的?!?/br> 景和帝就著小菜,吃了兩碗小米粥還意猶未盡,“這一路上,還是這一頓用得最舒服?!?/br> “嗯,人美,做出來的菜也美味?!本磩t則調侃道。 丁樂香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扯了個幌子逃也似的出了門兒?;仡^再看皇帝所在的屋子,內心也是滋味紛雜。她不是沒考慮過入宮的,看這架勢,敬則則似乎也是支持的??伤淳磩t則那般細心周到,再對比自己,雖然也有些細膩心思,但對宮中規矩卻是生疏得緊,對朝臣就更是不了解了。 哪里能做到敬則則那般,連張玉恒喜歡吃rou都知道。不僅討好皇帝,還要交好朝臣,真真是累人。 丁樂香走后,敬則則倒是沒再允許景和帝吃第三碗,“這兩日皇上也不能出門再受風,吃多了怕不消食,還是少用多次得好?!?/br> 景和帝也沒跟敬則則爭,直接放下了筷子。 敬則則看他臉色很不好,先才也不過是為讓他舒坦些才調侃丁樂香的?!盎噬虾芾勖??” “怎么能不累?朕自問登基以來從未有過一絲懈怠,輕徭薄賦,與民生息,誰知道底下這幫蛀蟲竟然到了這般地步?!?/br> “這世上哪有純粹的好和純粹的不好?有蛀蟲,自然也有良臣有清官,皇上不要被眼前這一檔子人給蒙蔽了眼睛,我想好的地兒肯定也是有的?!本磩t則寬慰道。 “朕知道,可人總是更容易看到糟糕的地方?!鄙虺羾@道,“朕也不能時常微服出宮,派出來的觀風使也跟著這幫人糊弄朕?!?/br> “這是自古以來的難題,歷代那么多能人志士都解決不了,貪官污吏殺了一茬又一茬,這是人性?!本磩t則道。 “哦,看來你是支持人性本惡之說?”沈沉道。 敬則則搖搖頭,“那倒也不是。只是我覺得人性如水,如果沒有河道引導就會泛濫成災?!?/br> “問題是這道如何立?”沈沉又問,這不過是老生常談,敬則則的觀點并不新奇。 “臣妾不知道這道要如何立,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自古以來都是這個樣子。臣妾是覺得,不管朝廷有什么要旨,若要下達四方,或者四方之事要上達天聽都太費事費力了。所以才讓那些天高皇帝遠的人覺得有機可趁?!?/br> “哦,那你覺得該如何?”沈沉閉著眼睛跟敬則則嘮嗑,只當是休息休息腦袋。 “臣妾覺得吧,主要是這南來北往的,路上太耗費功夫了,要是有一日能短短幾日就可以到各處去,皇上也就不會被人蒙蔽了,說起來還是路上太費功夫,若是皇上三五日的功夫就能出現在我大華的天南海北,那些人可就不敢這么糊弄皇上了,至少不敢如此明目張膽?!?/br> 沈沉被敬則則的思路給逗笑了,“你這想法卻也獨特,別人都是想著怎么多加人手巡查,多加御史,你想的倒是怎么縮短路程?!?/br> “那皇上覺得有沒有道理?”敬則則抬頭亮晶晶的眼睛盯著皇帝。 沈沉抬手用拇指輕輕地摩挲敬則則的臉頰,“說起來的確有些道理,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br> “可是如果這件事沒人做,不去做,就永遠都是遠水,哪怕為著皇上的子孫們想,是不是也可以試著走幾步?”敬則則道。 “那你覺得有什么法子能解決這行路難的問題?”沈沉又問。那馬就是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停奔馳,也跑不了多遠,何況人也受不了。 敬則則聳聳肩,“臣妾也不知道,可是這并不代表天下的能人志士不知道?就算咱們華朝的人不知道,那能不能派人出?;蛘呷ノ饔颉〗洝??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哪怕是小族指不定也能給我們驚喜。臣妾只是覺得,咱們不能妄自尊大,更不能夜郎自大,總要出去看看,才曉得這一天地之外還有沒有別的驚喜?!?/br> 敬則則說的東西太遠了,但也正因為遠所以才無關政事,她也才能說。 “別的不說,就拿上次西夷人從海上來的事兒做例子,聽說他們從南海走海路到京城,只用了不到二十日的功夫,皇上算一算,咱們若是走陸路或者走運河得費多少功夫?臣妾覺得這就是一條路?!本磩t則道。 “你這是想到漕運了?”沈沉問。 敬則則立即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漕運乃國家大事,她怎么敢過問,甚至置喙。而且里面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別說她,就是皇帝也不能改變現狀。 沈沉看看敬則則被嚇得白了兩度的臉,摸了摸她的頭,“你的話也有些道理,朕回宮后會著手讓人去辦的?!?/br> 敬則則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真的會辦?皇上不是哄我吧?” “朕哄你做什么?”沈沉反問。 敬則則單指遮住嘴巴有些怯怯地道:“臣妾其實也就是隨便說說,很多想法都很幼稚呢,只是說出來逗皇上開心的?!?/br> “有些想法的確幼稚,但有些想法也有可取之處,而且角度很奇特?!鄙虺恋?,“朕坐了一早晨了,扶朕起來走走吧?!?/br> 敬則則自然欣然。 因為有敬則則“兢兢業業”的伺候,又有丁樂香的開胃家鄉小菜,景和帝的病倒是很快就好了起來,當然這也跟他的身體底子好有關。 他的病一好,丁樂香父親的案子也正好開審了,沈沉的身份雖然已經暴露,但他還是喬裝打扮了一番要去現場聽一聽審案。 “我也要去?!本磩t則先景和帝一步已經換好了一套男袍,為了逼真還給自己貼了兩撇八字胡,顯得不倫不類。 “你嘴巴上那都什么玩意,趕緊給朕拿掉?!鄙虺涟櫭嫉?。 第33章 歸程路 敬則則趕緊解釋道:“是用臣妾的頭發絲自己貼的胡子?!辈恢罏槭裁?她就是一眼就看出皇帝為何皺眉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