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梁昭再轉賬,但回回都被他退還了。 有一次,對面實在忍無可忍:你能不能收下? 顧岐安:不能。 梁:為什么? 顧:因為我錢都存在支付寶。 他全然不知,梁昭在那頭無語得直翻白眼。 今天倒是一直安靜如雞。顧岐安也沒意外,她對他一貫是用人朝前不用靠后的調性,有限的相處里,他記得梁昭頭一次太陽西出般地同他賣乖,也是耳朵癢得不行了,又嫌到外面采耳工具不干凈。就在某晚突襲到書房,從背后掛住他的脖子,求他,能不能幫我掏個耵聹? “什么?”有人裝作沒聽著。 “掏耵聹?!?/br> 顧岐安冷嘶,“哎呀我耳朵里是不是有結石?怎么你說話一個字聽不清呢?” 梁昭氣得打他,被打的人即刻起身撈抱起她,到沙發上,點燈拿耳勺,嬉鬧間按住她讓別動,“掏聾了有你受的!”話完叫她橫躺在腿上。 結果次日她又恢復冷美人的做派。 回憶隨一口熱氣呼散在風里。那頭,周琎后趕來的車上突然蹦跶下一個人,邊喊岐安哥哥,邊無比雀躍地跑來。顧岐安循聲一望,才知是陳婳,陪他父親來玩順便蹭晚上酒席的。 某人頃刻間一頭兩個大。 看她像鳥雀般地撲騰過來,他身子冷不丁一閃,閃去邊上,讓她筆直撲了個空。顧岐安抱臂佞笑,“同學,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顯然我不是你的山?!?/br> 他雖說婚前是個浪蕩的紈绔主,這一年半,也收了心,人前人后同異性也會自覺避嫌。 更何況對象是陳婳,一個對他有愛慕心的姑娘,其父過去還想得他當姑爺。 還有一層原因, 陳婳等重心回穩后,仰臉看向顧二,“你真討厭!”那眉眼是真真有些肖似秦豫。 * 等報告出爐的兩小時里,梁昭的心就跟放在油鍋里炸般地沸沸難寧。 幸好,昨天的驗孕棒踢了好大一個烏龍球,而眼前實錘的結果是:沒懷。 出大廳時她腿都軟了,原地蹲下,雙手扶住額頭久久才平復。 起身、到廣場、取車,就無巧不成書地撞上顧岐安。誰知道老天在干什么,她明明為了避開他,都舍近求遠地繞開瑞金到其他醫院了,沒想到還是冤家路窄。 那頭人尚未察覺她,梁昭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他,以及身邊的陳婳。 看日光輕盈地在他白襯衣、黑西裝上跳躍,又掠過陳婳一身毛衣裙?;秀?,梁昭才在這個一年半未見的女孩面上瞧出什么端倪: 她的眉眼, 和顧家書房里,顧岐安大學畢業照邊上那個姑娘的眉眼…… 梁昭忽而被捉弄般地一笑,苦笑。心臟也緊緊一抽地痛,痛進骨血里。 等顧岐安回頭發現她的時候,什么都來不及了。 第28章 -28- 持針器 他是回頭了, 但梁昭不給任何情面,掉頭就去。 人鉆進車里,二話不說落鎖發動。cao控時手一直抖, 以至于手袋拉鏈沒拉緊,甩到副駕的時候, 里邊東西傾了一地。 著急忙慌里,梁昭彎身去揀,即刻車窗被人叩響。 即便知道是誰,她也沒搭理。 車外人也不讓步,不開就叩個沒停。 “你大爺的!”忍無可忍的人起身撥撥頭發, 沖窗外吼。 顧岐安起初只是骨節叩, 后來全掌擊拍, 看她發作了, 便停下動作,手抄回西褲口袋,“開窗?!?/br> 勒令的語氣擲地有聲。 太陽膜兩側,各自容顏都好籠統。但車外人瞧得出來,梁昭很急,無頭蒼蠅般毛躁躁地。 她當然不會開。氣頭上沖他豎個中指, 隨即撥擋轉方向盤發車了。出事以前梁昭的駕風很狂, 誰說女司機就是馬路殺手,她從來不信。小時候,她也和同齡女生不同,獨愛機動高達類動漫,愛新世紀福音戰士。 所以落戶牌照時,她還特為挑了串2開頭的號碼。二號機,明日香的裝甲。 結果眼前, “二號機”滑鐵盧了。 車子出庫瞬間,顧岐安走到車頭前方,相距一米半,四平八穩地攔擋。 梁昭嚇壞了,急急一記猛剎,反應慢個半拍真能撞飛他。毫不夸張,她心有余悸得想吐。 某人卻從容無比,甚至迎面之際都沒皺一下眉頭。繼而走到門邊看她,不說話。 梁昭降窗控訴,“你有???想死別賴上我好不好!” “怎么一個人跑這里來了?”車外人答非所問,彎腰低下視線,雙手扶在窗框,“身體不舒服?” “……”其實他面上確有憂色,也真在關切她??闪赫丫褪菤?,更不耐煩,腦海里還是方才撞見的畫面,“顧先生,我有必要提醒你,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出軌會被判過錯方的?!?/br> 被冤枉的人反應極為真實,“什么?” 片刻,他才琢磨過來,收回手環在胸前。眼瞼一抬望陳婳,“你說她?”一落又瞧梁昭,“我來這里開座談會,她父親正好也出席,碰上了而已。沒別的,沒你腦補的那些?!?/br> 梁昭快答,“我才沒腦補?!?/br> “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出軌會被判過錯方?!庇腥藦褪鏊脑?。 “嗯,你最好抄下來,背誦十遍?!?/br> 話落二人俱是沉默。車里人偏過頭,半晌,聽到顧岐安低低的一聲,“梁昭……” 少有的溫和乃至是露怯口吻。他想說什么,又啞炮般地沒下文。 梁昭丟一句“有屁快放!”,不設防地轉頭來,就被他湊近著懟了臉。顧岐安盯著她黑漆漆的眼睛,又抬手蒙住它們。 這無疑是個足夠溫存,也引人遐思的動作。尤其他們曾經是被底夫妻。 某人用左手捂的,難得他還沒摘戒指,金屬棱角冰冰涼涼地硌著她眼皮。 梁昭:“你的臉要付費才能看?” 顧岐安:“不。是你的眼睛要付費才能看?!币驗樘骱V鮮活。如果說婚后的梁昭是個死潭枯井,那么眼前就注了活水,有生氣了,喜怒哀樂形于色了。 這種心理不止他有。反過來,梁昭也覺得今朝的顧岐安異乎尋常,顏值更清爽了,一身精英派頭無可挑剔。 多別扭啊?;蛟S嘗到不如嘗不到是成年人的通病。剝開婚姻套子,從桎梏里走出來,不帶濾鏡地看彼此,那種被柴米油鹽攪和的心境就煙消云散。 你只是你,并非我的丈夫/妻子。我們無債一身輕。 可笑又可悲,梁昭有感而發,“顧岐安,沒準分開了我們還能做回好朋友?!?/br> 嘴上云淡風輕,心里卻沉沉地下墜,“你放心。這話不是批發來的,我只跟你說過,顧錚都無福聽?!?/br> 顧岐安拿掌紋摩挲她睫毛,“你決定好了?” “那不然呢?” “不然的說法就是,既然我們今天尚能和諧地交流,說明不是沒有轉圜的余地。梁昭,我是從小在父母齟齬里長大的,太熟悉‘離婚’這個詞。它有威脅意義,有負氣成分,有對現狀的控訴……我可以當真,但起碼也要問清楚,你是不是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丁教授從前每每提及離婚,都像是以進為退的謀略。這個書卷里養成的閨秀,生來有自己的格局與隱忍,抑或是天性的軟弱,冷暖自知的苦衷…… 總之,從小顧二就像狼來了般地,漸漸對母親背水一戰的“我們離婚罷”麻木了。 說再多回,再窮狠,結局都是她先降下白旗。 半分鐘的緩沖空檔,梁昭才答,“毫不猶豫?!?/br> 顧岐安不禁好笑地揭開手,“你看著我眼睛,再答一遍。再毫不猶豫地答一遍?!?/br> 遲疑也有數量級的話,從提離婚至今,梁昭在此刻最最搖擺。 光是對著那雙眼睛,反芻過去一年半的悲與喜,平淡又偶爾有趣的三餐,她心巢里,就有什么云雀飛走了。 下一秒,梁昭急急扒開他的手,啟動車子,逃之夭夭。 倒車鏡里隱隱還有陳婳走向顧岐安的場景。 她強迫自己別看,也反復自我提醒: 習慣依賴或是什么不甘心,都不屬于愛。 * 修理工真正上門是在兩天后。 顧岐安坐了一上午門診,早早回家來候著。人家在那邊修繕,他在客廳里練縫合。中飯同藥代應酬喝酒了,酒精難免影響手感,幾回合下來,效果并不盡人意。 當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種繡花般的細活也得工具好使。 他早說過,醫院這兩年進的圓針和三角針劣質極了,不禁用,力道一狠就劈了。 物件一旦不適用就只有廢棄的道理。更何況人。 打結完畢剪線,松開持針器的嚙齒。某人忽而想到,從前他在家里練這個,要是恰好梁昭在邊上,她必會說:“這聲音好好聽?!?/br> “好聽在哪?”聽慣的人并不以為然。 咔咔咔地,梁昭表示,很治愈強迫癥的機械asmr。 若是當天心情大好,她也會問他能否多弄個幾遍,這聲音好讓人上頭。 顧岐安記不得叫她如愿了幾回,更不得而知的是,梁昭會趁他不在家偷偷找來持針器,自行過癮。 想到此,喝多的人懶散地后躺進沙發。 和梁昭分居這幾天,他想起她的契機多半和男人根底里的需求沾邊。尤其是不排班的夜里,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沐浴躺上床,軀體里就會無端拱火般地燥熱。 這種燥熱顯然同青春期的發蒙不同。后者是毛毛雨,看個片就能平息的程度,隔靴搔癢; 而前者,他必須起床上跑步機夜跑半小時或者沖個冷水澡,才能治本。 今日,想起她的心境倒是難得純潔、四大皆空。 喉嚨烈烈地,顧岐安突然好渴,就出聲讓陶媽幫忙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