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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聽牌記在線閱讀 - 第7節

第7節

    而今天這起事,梁瑛說到底最最氣姑娘不和她通氣。這比任何天大的罪責都更讓她蒙羞。

    對她而言,孩子再有自己的驕傲尊嚴,也該接受母親最起碼的庇佑和分擔,以及教養。

    說白了,老太太這句一言以蔽之,“昭昭再大,再干了天理不容的事,也是你女兒?!?/br>
    “我當她女兒,她當我是娘了嘛!”

    梁瑛那一口氣死活倒不過來。反復車轱轆之下,甚至厭倦梁昭這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從小到大,姑娘都是強面子也強里子,討罵了絕不哭也不肯求饒。又是冷長相的緣故,梁瑛時常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心,或者那心剖開來也是黑的。

    她寧愿昭昭哭,哭個三天三夜哄不休,好歹證明有血有rou。

    結果卻恰恰相反。梁昭起身拿過車鑰匙和手機,外套沒穿就要走了。

    外婆恁在后面喊,“大晚上的你能走去哪,走了不還是回來!至少添件衣服罷!”姑娘全沒動容地甩門而去。

    梁瑛惱得揚手摜了鯉魚紅雙喜圖案的搪瓷盆,里面攪了一下午的rou餡,原是給昭昭包餛飩用的。

    “我作的什么孽呀!”

    *

    從石庫門里出來,梁昭一路孤魂野鬼般地開著車,直到在某個十字路口,紅燈跳綠,后方響起尖銳的鳴笛了,

    她才醒覺過來。

    玻璃窗上的雨珠漸漸從輕落到密集地擊拍,正如她眼眶打旋模糊的淚意。梁昭只有將自己變成個零知覺的冷血動物,甚至是草木,一直這樣浪跡下去。

    不問東西,沒有歸途。

    終于在miranda第五次來消息的時候,行跡被打斷了。

    梁昭單手把著方向盤去看,不料正巧接通打來的電話,顧岐安在那頭問她,“有空嗎?有空的話我們見一面?!?/br>
    過去五個月,他們之間的約會無一不是以這句開場白起頭??偸歉饔兴?,又timing恰好,便從南從北地靠攏到一起。

    而明明那晚,散牌散席后的梁昭告訴顧岐安,“我這個人,不好追,更不容易愛。拿你慣會的貓鼠游戲也擒不住我的……”

    因為她才不是老鼠,是比狐貍還要天生媚骨且難規訓的存在。

    對面像是剛下手術,有換衣柜門翕翕張張的動靜,也聽到她這頭大馬路的喧囂了,顧岐安疑問,“你不在家?”

    “……關你什么事?!?/br>
    “梁昭,別鬧。退一萬步你在哪與我無關,你肚子里的我也有資格過問。是和你母親吵架了嗎?是的話,就立刻靠邊停車,不要帶情緒上路。出了事別說是一車兩命,我怎么娶你?”

    某人真是一口氣不假思索說出來的。話完,也后知后覺地一頓、息聲,即刻語焉不詳地笑了聲。

    似嘲又似認命,仿佛這話潑出口也就那樣了。

    梁昭死灰般地沉默,良久,反射弧才被這個“娶你”擊起些漣漪。乖乖靠邊泊停,她使喚他,“那你來接我罷。我車子也恰好沒油了,把地點發給你?!?/br>
    “現在?”

    “嗯呢,你都說娶了。沒要三茶六禮八抬大轎,要你接一下總可以吧?!?/br>
    對面還沒應言。車里燭火般奄奄一息的靈魂就整個伏趴在方向盤上,今天,或許是這五個月來頭一次向外人示弱,

    “顧岐安,我被mama打了?!?/br>
    第8章 -08-   從良

    顧岐安趕到的時候,雨已經快停了,只成茫茫霧氣鎖著城。夜色里車河閃爍著呼嘯,從繁華處來,到繁華處去。只有梁昭那輛寶馬3系旅行車,像隔絕世外,孤零零地躲在一棵梧桐樹下。

    車里人也好像發現他了,但降窗之際,不知哪個小滑頭往車邊扔了個刮炮。啪地炸開,駭得她連忙撳回窗子。

    那小滑頭的mama管教他,才過完年,等下城管逮到,你坐牢子去!

    有人看起來天下無雙,所向披靡,偏偏忌憚這種毛毛雨的東西。

    顧某人不禁覺得好笑,沖她鳴笛兩聲而她始終礙著那刮炮不肯下車之后,笑得更狠了。他記得從前住大院時,梁昭就似乎頂怕這東西,而他同另幾個家屬男生又極為地皮,回回過年附近,兜里不揣個幾盒仿佛出不了門。

    一伙人丐幫般地在49號門口吆喝梁昭,下來玩??!窩在家里你繡花呢?

    梁昭死活不肯。小老兒顧岐安就主張大伙放棄:

    人家是波斯明教教主,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說罷眾人拿刮炮當開路鑼鼓般地炸著走遠了,招搖過市。那“繡花教主”怕得要死還探出窗回懟一句:

    顧小二你去死!我是郭襄,才不是小昭!

    她從識字起就喊他顧小二了,拾人牙后,沒大沒小。

    眼下,下車的人執著一把黑色直柄傘,徑直到梁昭車邊。篤篤叩三記車窗,玻璃上吸附住一層絨絨水霧,二人隔霧相看,顧岐安指指那惡作劇的小滑頭,示意他早被mama拎走了,梁昭才放心開門。

    “油還有多少?”

    “跑不了多遠,已經有頓挫感了?!?/br>
    “雙閃開著,我分點給你?!鳖欋苍捯舨怕?,就掃見梁昭異常的痕跡。車里人一頭長鬈發披散,左側臉遮擋著,也能看出腫脹。身上只一件煙灰色高領毛衣,單薄不御寒,她聽話解油箱鑰匙時,手都在抖。

    某人即刻彎腰審視,也伸手要去撥她頭發。被梁昭一偏頭閃開了。

    她不打緊的口吻,摘鑰匙給他,“但我裝了防盜,怎么辦?”

    “……”

    “畢竟我從沒把車開到油耗光的經歷,自認為,也從不會。這樣罷,我叫送油支援,拖車還是算了,不安全……”梁昭自顧自說著,也自顧自收回鑰匙。這份凌亂顧岐安看在眼里,許是相識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丟了主心骨似的無措,甚至可人憐。比這輛車更像油盡燈枯還要開下去。

    饒是無助,也能邏輯清晰,口條利索。梁昭和接線員溝通,鎮定地報出具體地點、情況。

    下一秒,顧岐安解了他的大鵝外套送進車里,圍在她身前。梁昭握著手機茫然看他,后者只剩毛衣搭襯衫,眉眼即便籠統也是好看的。

    微雨輕泠泠敲在碰姿布上。他微微抬下頜,暗示她穿上,再挪步走開了。

    一刻鐘后,從便利店回來的顧岐安直接坐到副駕上。梁昭已經結束通話,他買了兩瓶三得利烏龍茶,冰凍的,來給她冰敷用,“充血了,敷一下會好些。支援說多久到?”

    梁昭接下瓶子,往臉上貼,“最快半小時?!?/br>
    “不行,沒油暖氣也不管使。這車太冷了,去我那輛?!?/br>
    “不要緊……”

    “快點!”顧岐安不由分說地下車,在外邊催促她,“都這個時候了,你跟我拗什么勁?”

    眼見著他從緊蹙的眉頭到翻腕看表的動作,都rou眼可見地不耐煩,梁昭沒好氣地撇撇嘴,“你怕凍著你孩子,但說話這么大嗓門,也會駭到他/她?!痹捦旮萝?。

    “那他/她有沒有告訴你,這個天氣,三歲小孩出門都知道裹件外套?”

    “沒有。他/她只會反復問我,爸爸姓什么,為什么走得這么急,把他/她拋在老后面?!?/br>
    這四周沒車位了,顧岐安車子泊在斜對過。易車路上,前頭的人聽到這句話,無疑是被戳中痛處了,或者被拿捏了軟肋,原地駐足一嘆,再幾步退回梁昭身邊。手里的傘分一半與她。

    “抱歉、”

    “抱歉?!倍司故钱惪谕?。顧岐安狐疑地乜梁昭,“你抱什么歉?”

    身邊人裹著他的外套,衣服垮垮吊在身上,袖著她雙手,“剛才那句話搶拍得太急。其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br>
    “嗯,但我那句是怪罪就是了?!庇腥颂焐尿滖孀炷?,一只手抄進褲子口袋。

    “哦,你怪我衣服穿太薄。但話又說回來,”梁昭嘴巴不服輸,“我還不是仗著孩子爸的衣服好借。只要滿足三個條件,性別女,衣服少,凍得弱不禁風,就能輕而易舉激發顧醫生的保護欲?!边@話很顯然,是在翻他先前借外套給陳婳的舊賬。

    而當事人卻斷片了,眉頭皺起,聽不懂,“瞎說八道什么?”

    他說不記得就是真的沒印象。相熟以來,梁昭門清顧岐安這個人,除非是故意塵埋不提的過往,否則都會一五一十地交代,有什么說什么,從不扯謊。興許這也是作為醫者的cao守,仁者能仁,與患者交,攸關生死的大事上總要格外縝密誠實。

    小時候,梁昭央爸爸幫她對梁女士謊報一些小動作,譚主任也會突然很有原則,說他不能打誑語。醫生最忌造假。

    想到這里,冷不丁,梁昭極為由衷地說:“我也不是處處要拿這個孩子轄制你,轄制你鞍前馬后地服侍我。只是,我對爸爸這個稱謂一直感情復雜乃至有些偏執地向往,換作自己的孩子,無論他/她有沒有緣分來這世上,都更希望是全全整整的,不是缺父少母的?!?/br>
    這世上有多少準父母戰戰兢兢,唯恐孩子生下來缺胳膊少腿。殊不知對孩子而言,父母的殘缺才是真正的“畸形”。

    “梁昭,你不覺得現在的你很矛盾嗎?”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鳖欋瞾淼杰囘?,解鎖開門的時候,他認真看著她。

    “哪方面?”

    “你既強調不是在道德綁架我,又時不時聲明我對這個孩子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既沒有當媽的萬全準備,又舍不得這孩子?!?/br>
    人不能過分貪心。魚與熊掌沒法雙手抓,但可以雙手放棄。

    二人隔著一輛車的距離。微雨溟溟,籠著梁昭痩單的身姿,像要澆滅一息一息的枯萎燭火。她小臉發白,“你今晚約我見面就是要說這番話的?!?/br>
    “當然,過去五個月再荒唐兒戲,到這個節骨眼,該說的還是要厘清?!?/br>
    “先上車?!弊杰嚴锏臅r候,顧岐安搓搓手等暖氣升溫,刻意將撥片調向她。然而,暖風與冷感對沖,梁昭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很急的一個噴嚏,想克制但為時已晚。

    毫無防備的人被氣流誤傷了,職業龜毛地吐槽她,“100萬唾沫星子的病毒核彈?!?/br>
    “對不住。你權當你女兒借我嘴巴打的罷?!绷赫殉閮蓮埣埥砦婵诒?,起了鼻音,難得的軟糯調子。

    “你哪怕多穿件秋衣都不至于遭這個活罪受?!?/br>
    “也可能不是凍的,是我們家梁女士在念了?!绷赫逊畔录埥砺冻瞿侨嗟明缏拱愕募t鼻子,側身來凝視顧岐安,眉眼清冷,“丁教授今天傍晚來電了,打給我媽的。具體不清楚她們聊了什么,但很明顯,并不愉快。這也是我們母女起沖突的導.火.索,或者不妨說,這一天遲早會到來?!?/br>
    “我知道。她下午先來電話找我的,只是我在手術沒接上,……,早清楚顧丁遙是個簸箕嘴擱不住事,一旦叫她知情,不出三天能鬧得巷子里的野貓野狗都曉得……”

    電話是下午四點多打的。彼時顧岐安給老紀當副刀,正在手術室。

    長在willis環里的動脈瘤,難度超高尤為兇險。從業至今,不管手術大小,難度幾何,老紀都樂于讓徒弟跟著手邊實cao。唯手熟爾四個字說來簡單,其實背后心血,也只有千錘百煉更能概括。

    顧岐安以往跟著他,真金不怕火煉,表現都沒得挑。偏偏這日不在狀態。

    手術開始沒多久剌破了無菌手套,不出幾小時,又來,止血鉗碰掉地上了。都不是致命錯誤,類比起來僅僅和開車違停差不多。

    但理所當然的小紕漏越不斷,越有大患。

    老紀問徒弟是否需要歇歇,顧岐安憑著直覺搖頭否掉,也說老實話,他自己都拎不清怎么了。

    隨即內線接電話進來,對方知會顧醫生,說你母親有要事找。丁教授打兒子電話始終未果,干脆找醫院討人了。

    全程心不在焉的人在那一秒,不僅十有八九猜出母親找他是為何,也豁然了自己這般恍惚失神,是因為什么。

    他是每天同生命責任“交易”的醫生?;蛘叩共蝗缯f,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讓遺憾的死亡能免則免。

    又何嘗不知曉梁昭肚子里那條生靈的得來不易?再是個意外,也依舊珍貴,在某種程度上。

    而這個困惑點在心頭懸懸縈繞多日,像烏黑的積雨云,終于在那下落成了雨。

    所以顧岐安才決定今晚來找梁昭,無論后果怎樣,他給出的態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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