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張阿姨笑笑:“小春回來了?!?/br> 后面正在換鞋的李相浮動作微微一僵,張阿姨口中的小春是他的二姐李戲春,出國前雙方最后的碰面不是很愉快,原因在于李戲春的男友。 因為李老爺子反對她的戀情,父女倆直接在病房吵了起來,當時李戲春突然問他,是不是和老爺子看法一致。 李相浮保持緘默,一再被逼問下最終點了點頭。 他住院時李戲春守了兩天,期間男友沒打過一通電話,李戲春倒是主動打過去一次,暗示讓對方過來看一眼,但不知是何緣故這通電話變成爭吵,最后以單方面掛斷結束。 當時李相浮覺得自己jiejie在男友心中分量或許不重,否則不會在親人出事的節骨眼上發生爭執。加上他爸是固執,但看人的眼光不差,再三阻止肯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李戲春是個火爆性子,在他點頭后立刻摔門離去。 回憶被冷笑聲打斷。 李老爺子語氣不善:“肯定又是和她那個男朋友吵架了,要不能想著回來?” 正好李戲春換了身家居服,從樓上走下來,看到李相浮時故意移開視線,沒跟他說話,倒是塞給了李沙沙一個紅包。 外面鬧得沸沸揚揚,她顯然也知道了孩子的存在。 “等你分手我也給你包個紅包?!崩罾蠣斪記]好氣道。 李戲春火氣蹭得一下竄上來,到底是忍住了。 李老爺子這些年逐漸掌握了對付不省心兒女的一種辦法,比起強制,要軟硬兼施,他親自從柜子里拿出一個杯子,倒好水給她遞過去:“上次在路邊看到的,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這種棕色的小熊圖案?!?/br> 說完臉又繃緊:“是不是那小子欺負你了,我去收拾他!” 李戲春心中一澀,主動就把事情倒出來:“我問他年假準備什么時候休,好提前訂票去旅游,他就特不耐煩?!?/br> 捧著杯子坐在沙發上有些頹唐道:“還說我開畫室輕松,不體諒他應付客戶的辛苦……天底下哪有什么真正輕松的工作,也不知道是怎么扯到這上面來?!?/br> 李老爺子沒有數落男方,只是說:“你先在家里住兩天,冷靜一下?!?/br> 然后一句勸都沒有,直接上樓。 見狀李戲春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了。 作為旁觀者,李相浮不禁感嘆姜還是老的辣。 一直沒說話的李懷塵視線掠過來說了句:“有的人藏起來的是野心,有的是獠牙。爸當初阻止你們可不僅僅因為高尋是秦晉的得力干將?!?/br> 秦晉? 李相浮挑了挑眉,不曾想還有這層牽扯。 和李老爺子一樣,李懷塵也沒多勸,他是個典型的工作狂,去書房拿了份文件準備回公司加班。 飯上桌后,張阿姨要去超市買東西,客廳安靜得可怕。 李戲春率先打破沉默:“果然是沒心沒肺青春年少,你這些年變化挺大?!?/br> 眼瞧著皮膚嫩的都快塞過小姑娘。 李相?。骸拔茵B生?!?/br> 李戲春走去餐桌旁,拿起筷子不說話。 親姐弟之間總不能一直僵著,李相浮試探著說:“明天起,一起養?” 李戲春被氣笑了:“行啊,記得叫上我?!?/br> …… 李相浮說到做到。 第二天李戲春親身體會到了什么叫話不能亂說,天剛亮的時候,李相浮便抱著一把古琴站在她房間外敲門。 李戲春頭發有幾根炸起,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靜電。 門外李相浮平靜講道理:“早起會讓你覺得一天時間格外充裕?!?/br> 李戲春蓬頭垢面像是幽靈一樣隨他來到庭院,路上一雙美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她沒有直接爆發,準備在魔音灌耳的瞬間借機發作。 庭院,李沙沙一早就捧著杯溫水等著他們。 李相浮坐下后,彈了一首靜心譜。 正如曲名,曲子十分安靜,韻律讓人不自覺地摒棄世俗雜念,院子里種著的幾棵樹跟著簌簌吹動,李相浮長發被風撩起,仿佛是從另一個時代走出來的美男子。 李戲春不知何時閉上雙眼,安靜聆聽,余音消散后許久才回過神。 李沙沙評價:“爸爸,你的心……依舊不靜?!?/br> 說完偏過頭:“姑姑,你的心,也很亂?!?/br> “是因為感情么?”他的目光穿過顫動的樹葉,望著枝頭相互依偎的麻雀:“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br> 李戲春被口水嗆到,對著一邊不住地咳嗽。 李沙沙搖頭晃腦地離開,快要進房子前回過頭說:“爸爸,我等你彈出真正靜心譜的那一天?!?/br> 他的身影消失后,李戲春好半晌才找回聲音:“你有沒有覺得這孩子……” “特聰明是么?”李相浮微微一笑:“曾有神童三歲便能背下唐詩宋詞,他這點才能不算什么?!?/br> 李戲春聞言神情復雜,默默起身直上二樓,敲開李懷塵的門。 不等她開口,李懷塵略沉重地點了點頭:“爸早就親自發話過,再教育問題已經刻不容緩?!?/br> 今早飯桌上誰都沒有說話。 李老爺子和李懷塵都有事,吃過飯后先后出門。 李戲春約了人談畫展,身穿一套精明的職業裝,提著名牌包包匆匆離開。 作為家中最無所事事的,李相浮開始整理房間。他先從床下拉出一個大箱子,瞥見幾本高中時的書籍,反射性隨手翻了翻,發現自己從前竟然還有認真記筆記的時候。 李沙沙突然趴過來,眼尖地從里面翻出一本皺巴巴的小冊子:“《探索極限》?” 書中主要介紹充滿神秘色彩的景點,從叢林濕地到雪山冰川應有盡有,中間夾著不少張便利貼,記錄路線安排。 “爸爸,你年輕時玩得真野?!?/br> 李相浮取出一張看了看,完全沒印象,猶豫了一下,重新把這本冊子放進抽屜,沒有隨著雜物一并清理出去。 門沒關,有人象征性地敲了下。 李相浮轉身,看到張阿姨一臉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 “我兒子剛從外地回來了,想請幾天假?!?/br> 李相浮笑著道:“去就是了,沒關系?!?/br> 張阿姨松了口氣,解下圍裙滿臉喜色離開。 聽著迫不及待下樓的腳步聲,李相浮幽幽嘆了口氣。 他的母親受原生家庭影響,把親情看得很淡,確定自己沒有繼續爭奪家產的欲望,雙方偶爾才聯系一次。 就像整理身邊的這些雜物,李相浮很快整理好情緒:“去冰箱里看看有什么,中午我下廚?!?/br> 李沙沙在這點上很積極。 張阿姨昨天才去過超市,采購了不少食材,李沙沙一一作了匯報,李相浮報出兩道菜名:“水煮rou片,魚香茄子?” “都可以?!崩钌成逞Γ骸皉ou我已經解凍好了?!?/br> 李相浮洗凈手,進廚房掂量了一下菜刀,搖頭:“得磨?!?/br> 張阿姨喜歡老一套的東西,還在用磨刀石,他調整好刀刃和視線的角度,往石面上淋了點水。手搭在上面,閉了閉眼為之后的發力醞釀。 “爸爸,你的表情像是要在超度這把刀?!?/br> 李相?。骸拔也簧瞄L做體力活?!?/br> 李沙沙為他打氣:“跳舞好的男生腰都有勁?!?/br> 隨著李相浮彎腰低頭,尖銳的嚯嚯磨刀聲瞬間充斥整間房子。 “三十度!角度超了!”李沙沙在旁像個指揮家一樣指揮:“輕推重拉,不要分神?!?/br> “重心前傾,別一字腿?!?/br> “換磨刀石,拋光!” 嚴厲的話語飄到外面,剛到家的李戲春愣住。 今早遇到一位難纏的客戶,在一個問題上糾纏許久,身心疲憊地回來,乍一聽到這種說教的口吻,只有一個感覺……你在教我做事? 定了定了心神,意識到這話不是在和自己說。 “干什么呢?” 李相浮舉起刀,對著窗戶欣賞锃亮的刀刃:“磨刀?!?/br> “那他……”李戲春復雜地望了眼李沙沙。 李相?。骸敖K極理論大師?!?/br> 更驚訝的事情還在后面,李戲春親眼目睹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弟弟輕松把rou片切成薄厚均勻的大小,放在一邊腌制,同時開始準備配料。 起初李戲春是抱著玩味的心態做旁觀者,直到鍋底炒出紅油,花椒的香味幾乎炸出來 的剎那,她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時候學得做飯?” “留學時?!崩钕喔〗o出一個很合理的解釋。 形如一臺精準的儀器,每味調料需要放多少克數,全都拿捏得精確無比。 “給我抵一百五十克左右的豆芽?!?/br> 李戲春隨手抓了幾把放在盤子里遞過去。 李相浮拎起來控干水掂量了一下,蹙眉:“少了大約四十根?!?/br> 李戲春覺得好笑,還真跟他杠上了,找出秤來準確稱重,幾秒鐘后沉默了,重新遞過去些豆芽。 李相浮將豆芽煮熟后單獨撈進一個漂亮的大碗里墊底,爾后熟練掌勺,炒好的醬添好水很快煮地咕嚕嚕冒泡,rou一下鍋,跟著翻騰變色,油煙機開到了最大,但香味依舊不時往鼻子里鉆。 李戲春迫不及待在后面探頭探腦。 “稍微離遠一點?!比隽诵┗ń泛屠苯纺?,李相浮最后燒了一勺熱油淋在上面,頃刻間椒香溢散,光滑的rou片泛著油光,單是看著就覺得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