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贊成士孫瑞的舉措，卻反對劉巴的建議？”

    “由心而論，士孫瑞與劉巴并無二致，都是希望朝廷盡快安定。只不過士孫瑞老成，劉巴銳意，如此而已。輕重緩急，各有利弊，愿陛下明察，權衡利害，以全大局?！?/br>
    劉協無聲地笑了?！靶?，那朕就見見劉巴，聽他怎么說?！?/br>
    ——

    劉巴知道荀彧向天子推薦自己，卻沒想到天子會這么快接見他。

    他剛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干，只能請來傳詔的虎賁代為回復天子，容他稍候再去請見。

    虎賁走了，劉巴握著濕漉漉的頭發，一時無計。

    他能做的就是在火塘邊坐下，一邊讓侍者用扇子扇風，一邊翻閱河東郡今年的上計簿。

    荀惲在一旁陪著，帶著些許好奇，不時地打量劉巴一眼。

    “荀君有何疑問，不妨直言?！眲头畔律嫌嫴?，帶著不加掩飾的不屑。

    這上計簿就是一堆虛假數字。

    荀惲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拱手道：“失禮了，我甚是好奇，劉牧禮賢下士，天下皆知，為何諸君紛紛棄他而歸朝廷？留在荊州，不是一樣為朝廷效力么？”

    劉巴一聲輕笑?！叭粼谔绞⑹?，劉牧或能雍容揖讓，為一時名臣。如今么，他絕非可侍之主。一時茍安，為愚者所喜，卻非智者所愿?！?/br>
    “劉牧稱臣于朝廷，能有何后患可言？”

    劉巴沉吟了片刻?！败骶?，若袁紹南下，擊破驃騎將軍，據有南陽，進逼襄陽，劉牧將稱臣乎，將舉兵乎？”

    荀惲眼神疑惑?！凹街菸炊?，袁紹能下嗎？”

    “除非天子東出，袁紹平定冀州指日可待，兗豫也是囊中之物。兩年內，必能指襄陽?！眲推财沧??！澳阌X得天子能東出太行么？”

    荀惲沒吭聲。

    他天天跟著父親荀彧，熟知河東事務，也清楚朝廷的處境。

    兩年內東出太行？能在河東站穩腳跟就不錯了。

    如果解決不了當前的糧食危機，天子或許不得就食他處。

    至于哪兒可以就食，荀惲也想不出。

    荊州？益州？

    “再者，荊州不是劉牧的荊州，而是蔡瑁、蒯越的荊州，他是心向朝廷，還是心向袁紹，其實并不重要。蔡瑁、蒯越心向誰，才是真正的關鍵。他啊，不過是蔡瑁、蒯越手中的傀儡罷了。運籌得當，或許能保住性命。運籌不得當，身敗名裂是他唯一的結局?！?/br>
    荀惲將信將疑，覺得劉巴有點夸大其辭。

    名士嘛，都這樣，他見得多了。

    兩人正閑聊著，荀彧回來了，臉色有些凝重。

    “天子明早見你?！避鲝f。

    劉巴是個聰明人，一見荀彧這副神情，知道自己該告退了。

    “謝荀君?！眲推鹕戆萘税?，帶著侍從去安排好的住處。

    荀惲也緊張起來，將劉巴送到門口，隨即趕了回來。

    “父親？”

    “天子要納你meimei為美人?！?/br>
    荀惲一驚，隨即倒吸一口涼氣?！案赣H，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br>
    “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是萬丈莫測的深淵?！避鲝獓@了一口氣?！坝袧h以來，有幾個外戚能全身而退的？”

    荀惲轉了轉眼睛，依然難掩興奮?！案赣H，只是美人而已，算不上外戚吧？”

    “麻煩在于此，我未必會有外戚的名利，卻要擔著外戚的風險和責任。算了，不說了，你去看看公達回來了沒有，我與他商量商量?！?/br>
    荀惲匆匆地去了。

    荀彧坐在堂上，愁眉不展，還有一絲后悔。

    如果陳群沒有隨劉備去徐州，直接成了親，哪會有這樣的麻煩。

    哪怕是定親也行啊。

    如今什么名分也沒有，他又不好虛言欺君，面對天子的要求，他連拒絕的借口都沒有。

    一會兒功夫，荀攸來了。

    聽荀彧說完事情的經過，荀攸神情平靜如水，問了荀彧一個問題。

    “是誰告訴天子，你有一女，而且正當出閣之年？”

    荀彧苦笑?！拔乙蚕氩怀?，或許是弘農王夫人？”

    荀攸搖搖頭?！昂朕r王夫人絕非孟浪之人。如果她有此意，必然會和你事先商量?！?/br>
    荀彧表示同意，但他想不出是誰。知道他有一個適婚女兒的本身就不多，而不事先和他通氣，直接向天子進諫的人更沒有。

    “那會是誰？”

    “天意?！避髫f道：“天子不在乎你的女兒多大，也不在乎你的女兒美丑，他只是想和你聯姻，希望你能成為他可以信任的心腹?！?/br>
    第二百三十五章 決斷如流

    荀彧幾次欲言又止，最后卻還是化作一聲嘆息。

    天子不知道誰可以相信，這是眼下最嚴重的問題。

    楊彪、士孫瑞等老臣心心所念的是恢復舊制，裴茂父子等河東新貴想的是謀取私利。關東系三心二意，既不肯旗幟鮮明的反對袁紹，還不忘爭權奪利，維持關東人的優勢。

    在這些心思面前，天子的生存都成了可以討價還價的條件。

    所以他只能通過婚姻的方法來保證。

    “公達，是福是禍？”

    “成則是福，敗則是禍?！避髫Z氣淡淡地說道：“從你起程赴朝的那一刻起，福禍就注定了?，F在不過是又增加些賭注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