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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星上四季分明,嚴冬的雪早融化了很久,現在這個季節,下午時分窗外的陽光依舊很亮。 崖會泉的外套進家門時就掛在了玄關,已經被勤勞的百里收走整理了,他身上剩的那件襯衫本來齊齊整整。 他只穿簡潔的襯衫加長褲,也能穿出一種一絲不茍到冰冷的秩序感。 然而因為養了一只大貓,貓分分鐘能將這份冰冷破壞殆盡。 崖會泉的襯衫下擺被抽出來,松松垂在皮帶上,他的領口扣子解開了兩顆,沃修還在“殘害”第三顆。 陽光斜著從窗外溜進屋內,讓暖燙的光爬上沙發,又攀到沙發上的人身上,仿佛一個第三者,正試圖“加入這個家”。 可惜,沙發上的兩人實在黏得太緊,他們契合到了無法再合的地步,光這樣的第三者都有心無力,只好沿著他們無可奈何描了圈邊,承認他們難以插足。 寧博朗對外宣稱是公開了全部調查結果,所有復原的數據資料已事無巨細面向公眾通報。 但實際上,寧代理院長其實還是留了一份小小的私心,他扣下了部分截取自崖倚松和俞見月私人通話的內容,將它們單獨發到了崖會泉的個人終端上。 “寧副……”崖會泉叫寧博朗以往的頭銜太順口,他頓了頓改口,“寧院長的意思是,反正發給我等于發給你?!?/br> 沃修懶洋洋從背后抱他,下巴壓在人肩凹:“是這個道理?!?/br> 那是一份兩對青年男女間的閑聊記錄。 它不涉及任何關于理念的探討,不涉及那些牽扯太深的資料,來自不同地域的青年們交換見聞,向見不到面的朋友描述自身,字里行間是滿滿的生活氣息。 有的地方甚至看得使人發笑。 比如,崖會泉完全想象不到,他記憶里做事一板一眼的父親也會和人偶爾聊起個人感情。 崖倚松曾一本正經的向康克發信:“我的未婚對象是一個非常理性的女性,我十分欣賞她?!?/br> 康克回復:“真的嗎?我的女朋友是脾氣火爆的母老虎?!?/br> 一百多年前的崖博士也是出身優越,在蒙特星土生土長的大少爺,比較講文明禮貌,他可能對著遠方友人的回信左看右看,實在覺得不妥,所以下一條回信里他措辭嚴肅:“我認為對女性使用‘母老虎’這樣的形容詞匯并不禮貌?!?/br> 康克的下一條回信就多出了三個感嘆號。 公老虎靠標點符號“吶喊”著回:“不,等等!你可能誤會了!這是一個名詞,她真的就是母老虎!” 就因為疑似不太尊重女性,康克一度險些被崖倚松質疑人品。 等這個關于稱呼的誤會解開,他們的關系也已經更進一步。 崖會泉對父母一直欠缺一些……他難以說清道明的情感。 理性角度,他已經得知了足夠多的那兩人的另一面,也條分縷析地看過他們為探索道路做的付出。 他尊重他們,遠比以往更了解他們。 但從情感角度出發,他意識到自己沒有變得比以往更親近他們。 崖倚松和俞見月,他們是為理想奔走的人,是兩個都慣于內斂,又奇妙理解彼此靈魂的人。 因為他們產生共鳴的方式過于不顯山露水,像僅有彼此能捕捉對方信號的藍鯨,所以很多時候在外人看來,他們的相互模式甚至是冷漠的,兩人仿佛一場教學范本般的政.治聯姻。 崖會泉過去也這么認為。 后來他被告知他的父母原來竟有感情,只是那份感情他們很少外顯,似乎也沒有對著孩子去展現的必要,他從中感受到微妙的落差,隱隱約約猜測自己可能多余。 伴侶是貨真價實的伴侶,婚姻也是建立在感情基礎上的婚姻。 可是孩子,一個徹底獨立于父母雙方的存在,他確實有幾率被視作“可有可無”的。 當年的崖會泉還太小了,他既理解不了父母在做的事,也分擔不了任何責任與壓力。 他與那兩人擁有最緊密的血緣關系,卻沒有遺傳到父母的“奇妙電波”,被放置在雙向信號塔臺外的孤獨空間里。 兩個性格都內斂的人,并沒有生出一個活潑外向敢于去主動索要關愛的孩子。 崖倚松和俞見月是偉大的理想家,是和平的探路人,是值得信賴的同伴與朋友。 他們對崖會泉來說,是有距離感的父母,這一點縱貫過去與如今,未曾改變過。 “他們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毖聲罂苛丝?,沃修蹭了一下他的鬢角。 “嗯?”沃修說。 “要考慮的太多,人的精力不是無窮無盡的?!毖聲诺吐曇?,“情感也一樣,所以我應該是‘無暇他顧’的那個‘他顧’?!?/br> 沃修就沉默片刻。 大部分時間里,沃修都喜歡撒嬌耍賴,喜歡黏黏糊糊,他純粹當貓的時候會展露出超越凡貓的智慧與穩重,當人的時候又總貓里貓氣,反倒給人不太沉穩的的觀感。 然而他認真起來,正下神色,身上那股年輕人所特有的輕浮會褪去。 “我來找你了?!蔽中奘掌鹉切┧;男幼?,他讓崖會泉清楚看見自己的眼睛,莊嚴宣誓一樣把話繼續,“我是專屬于你的那個萬里挑一的頻道,永遠以你為優先,開通期限是沒有上限?!?/br> 沃修之前去打了一通漫長電話,他還沒告訴崖會泉,那通電話的接收者是烏珊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