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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維系生活都已是如此需要努力,那兩個人的資料還不是被刪除就是被加密的情況下,誰又還能強求一個只有電子管家的孩子去查探到什么。 等崖會泉后來長大, 他擁有的不再只是電子管家,然而山一樣沉重的責任與偌大的星區戰線朝他的肩頭壓下來,令他也只能一直往前看。 在奔忙歲月里,人都只能顧得上眼前的東西。 更別說隨著年月逐漸過去,“父母”在長大成人的崖會泉這,已然變成了一個和他們的名字一樣陌生的名詞。 他很多年沒聽人這樣提過他的父母,從寧副院長口中說出來的那兩個人比他記憶里還要陌生,幾乎像兩個同名同姓,徹底跟他的生活毫無關系的人。 為此,崖會泉甚至有幾分不真實感。 沃修似乎在寧副院長說到“想要斷層的文化物種資料重新續接”時被觸動,對方的手在那一剎那緊了緊,崖會泉的不真實感恰好被那加重的兩分力道攥破,他無言回握沃修的手,指腹在對方手上安撫擦過。 “他們認為星盟像一個榮光璀璨的玻璃罩?!毖聲f。 這是他在寧副院長提起崖倚松和俞見月后第一次參與進話題。 “沒錯?!睂幐痹洪L為他的終于出聲飛快看他一眼,對這個說法頷了首。 星盟強大鼎盛數百年,它從建立之初就攬走了時下最優質的人才,設下苛刻的準入門檻,像一所講究擇優錄取的學校,只愿意向那些經歷了層層篩選,通過考核的優質生源敞開懷抱,讓優等生們踏入它金碧輝煌的大門,再與這些優等生合作共贏,把彼此都推向更高,地位更牢靠的巔峰。 然而,就在它最為如日中天,看似是已然到達了頂峰的黃金時代里,卻有人認為它像一個玻璃罩。 “就拿追求體面這件事來說吧?!睂幐痹洪L試著舉例,“‘追求體面’本身沒有錯,體面也并不是一個貶義詞,但如今,各行各業的領軍人物除了被要求能力出色,專業及綜合實力過硬之外,還被做出形象要求,超重與謝頂都會登上媒體報道,被當做嚴重丑聞對待,甚至有幾率影響職業生涯與業界口碑,這難道不是一種極端么?而假如這應該被視作一種極端行為,它是過度的,不必要的,可又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沒有人認為它有錯,人們反倒是都已對這份要求習以為常,默認嚴苛的形象管理該被算在考核標準里,默認擺在臺前的一切都該賞心悅目,就連將軍們身上的傷疤都是不美的,是不符合‘良好公眾形象’標準,應該被祛除的?” 說到“將軍們身上的傷疤”時,寧副院長特意又看崖會泉一眼,他在舉例中專門提了個更易讓人感同身受的小點,希望它能更好突顯事情的荒謬。 崖會泉那個瞬間卻是撤走了視線,他好像往沃修那邊微微一瞥,沃修的目光也正垂落在他身上,他們交換了微妙的目光。 寧副院長繼續說:“這份認知的固化,就是悄然籠罩在民眾身上的一小部分‘玻璃罩’?!?/br> 星盟建立起了貌若美好燦爛的理想鄉,從第一星系到第四星系都講究文明,自由平等觀念深入人心。 但璀璨的光芒假如太強,它也會遮蔽人的眼睛,關于榮光鼎盛的呼聲聽得太多,它還會麻痹人們的耳朵。 “玻璃罩”也許起初是為了保護而立,星盟的奠基人們包攬下了當年最適合人類集聚的星區,星區內覆蓋有大大小小無數宜居行星,然而,“孤芳自賞”式的斷絕交流,豎起切斷溝通的高墻,讓保護就也同時變成桎梏。 桎梏是適合古怪花朵生長的土壤,被聚集在有限天地里的人們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耳邊聽到的都只有贊美,占據公民數目更廣大的普通居民們被養得中立良善,成為容易陷入“羊群效應”的羊。 “有人帶頭追求‘更高層次的體面’,引領風向標,中下層的群眾便紛紛趨從,跟著風向往同一個方向走,這開始看起來毫無問題,不過是普通的從眾而已,似乎并不值得過度擔心?!?/br> “可如果持續下去呢?如果‘跟著風向走’滲透到人們生活的細枝末節,人人都開始習慣與他人統一方向,最終將這種‘統一’也視作理所當然,然后不再有人記得大家本可以擁有其他選擇呢?” 寧副院長平靜講述這放在當年會被認為是杞人憂天的觀點,他的感受也十分奇妙。 他正在復述兩位故人昔日提出過的設想,把它講給對它——乃至于對那兩人的了解恐怕都還沒他多的,對方的孩子聽。 “你的父母不是單純出于對自身事業的熱愛,單出于想要串連文化溝通,才一直那么努力的去做這件事?!睂幐痹洪L放下見底的茶杯,“他們還是為了這里,想要在‘玻璃罩’上開一扇窗,讓已經習慣活在罩子里的人不說立即去接納外界聲音,但至少,他們能往外看上一眼,通過這個開口去發現世界的不同?!?/br> 旁邊的服務小機器人十分有眼力見,發現自己服務的幾名人類都空了杯底,急急忙忙溜達過來,伸出小機械臂添茶送水。 一時之間,這間會客室里便只剩下熱燙茶水滾入杯子里的聲音。 沃修注意著崖會泉的神情,身邊人沒有明顯的情緒外露,崖將軍好像擺一張鎮定冷臉擺慣了,任何關頭都能波瀾不驚。 但剛才,是沃修在聽到“續接文化物種資料”時攥住了崖會泉的手,此時,他們兩人已經反了過來,崖將軍的手之前安撫在沃修手背上擦過,這會卻宛如一只長成了人手形狀的鉗子,把沃修的手牢牢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