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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會泉也很少在罵人時遭到附和——一般來說是沒人敢。 光輝之翼被打理得不錯,沒有那種比較外露的馬屁精,崖將軍罵人時,旁人一般自覺變成背景,屏氣凝神的充當環境擺件,避免一個不好,喘氣聲太大存在感太強,被薅過去連帶著收拾。 至于非旁人,那一般就是挨罵的當事人,想必也沒有附和長官的心情,得是吃飽了撐的才會干這種事。 崖會泉正被沃修“對”得有點懵,反應慢了兩秒,轉頭發覺沃修的表情越變越不對,投過來的眼神無端讓他不自在,讓他自我感覺像個特大號的毛線球,或者別的什么惹貓注意的東西,正被大貓用亮閃閃且一錯不錯的眼睛盯緊了。 “……做什么?”崖會泉謹慎地問。 “沒什么?!蔽中蘧従徴A讼卵劬?,回答說。 在正事面前,沃修克制地把目光和思想都收斂了。 崖會泉便不露聲色松一口氣。 沿著“參加文化會展”至“決意出星”的這條線復推,寧副院長是這條線上較為矚目的一個節點,崖會泉很快同寧副院長約了二次秘密會談的時間。 而在再次跟對方見面以前,崖會泉決定先和沃修一塊重新檢查模型,他還沒忘深海遺跡模型里消失的旋轉長廊底部,對那一片區域的缺失仍十分在意。 “我讓佩朗翠去查過相關信息,拿到了模型制作團隊的名單和部分設計資料,團隊給出的公開說法是,他們是根據技術部提供的整體復原形象來采集的參數,進而制作模型,模型可以確保跟各項參數完美對應?!?/br> 家政小機器人揮動著機械臂,將主人擺放在床頭的模型自外包裝內取了出來。 沃修的視線短暫往崖會泉收納模型的地方落了一會,目光接著掃過另一側床頭擺的保鮮箱——也是這人特意為黎旦旦準備的宵夜箱。 他心口冒出一片柔軟,又趕在崖會泉察覺之前把視線移走,按捺住一點不太適合眼下正事氛圍的笑意。 “也就是說?!蔽中拚貋?,“恐怕在數據回傳這個環節,信息就已經缺損,這一塊的數值被有意抹除了?!?/br> “我也這么想?!毖聲f。 但是為什么? 這個旋轉長廊底下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它有什么值得被慎重對待的地方? 兩人誰也不是做出決定的人,無法代他人闡述所想,他們只能從現有的線索入手。 被取出的模型很快被帶至外間,他們選擇在更大的空間打開環境模擬器。 等深深淺淺的藍色光影再度鋪展,虛幻的海水漫過兩人褲腳,將沒有實質的漣漪蕩開在衣擺上,崖會泉便看沃修一眼。 他想起了自己上回啟用模擬器時的情景和說過的那些有的沒的的話。 那個時候他沒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這個人,好像一不小心說了很多對方的壞話。 誰知道世事無常,旁聽他說壞話的對象原來就是本尊,再次置身相同情景,他難免心情復雜,心情復雜之余,又還感到了一點跨越時間的尷尬。 環境模擬器的效果還是細看不夠逼真,乍一看又很能唬人,這回沃修親自調整了設置,讓旋轉長廊的區域投影直接按真實比例投放。 模型發出細微“滴”一聲響,宣告環境模擬已達最佳水準,沃修和崖會泉站在大宅真實樓梯的頂端,呈現在二人眼前的卻是那條曲折向下的旋轉長廊。 “我們走下去看看?!蔽中拚f。 崖會泉腳下輕輕一頓。 這句話給人帶來了奇妙的混淆感,因為多年以前,他和沃修剛發現了遺跡里竟然還有這么一處地方,他們一起站在那條貨真價實的長廊頂部時,沃修也是用差不多的口吻,說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真實的旋轉長廊從上方往下看,是一個直徑可觀的洞口,石墻斑駁,臺階回旋著一路向下,暗綠色的海洋藻類沿著墻壁與臺階攀爬,從底部不時吹上來一陣帶著說不出味道的風。 當年,和沃修一塊來到這里的崖會泉還沒完全拆去繃帶,是個“半傷患”,沃修本來提議讓他在臨時據點里休息就好,反正踩點這事對方一人也能完成,單獨行動還效率更高,能把基礎遺跡地圖繪制得更快。 崖會泉用行動否定了沃修的提議,他默不作聲地沃修有所動作后起身,甚至懶得掩飾自己對這人的不信任。 “我又不會自己找到出路,然后偷偷跑掉?!蔽中逓樗膱猿粥止?。 崖會泉聽見,當時跟沃修關系還處在“被迫共處”階段的他只回以冷淡視線。 “我一直都聽說越是努力往高處走的人,越容易患上一些所謂的‘上流病’?!蔽中拊诓赛c的路中繼續嘀嘀咕咕,崖會泉不搭理他,他自己一個人也聊得很熱鬧,逮著覺得他很吵的崖會泉耳朵一通猛灌,“比如說容易焦慮,易在精神層面感到缺失,也比普通人更容易對環境感到不安定,難以建立起基礎信賴體系——總的來說呢,就是比較容易被害妄想?!?/br> “我過去覺得這是一種偏見,但百分不如一見啊崖將軍,你這個凡事一定要親力親為,經了別人的手就怎么都不放心,恨不得在我身上按24小時監控探頭的勁,確實是很貼合大眾對于‘上流病’的部分定義了——請問您在星盟第一星系的首都蒙特長住時,會給自己請……請那個叫什么來著?靈魂導師還是精神導師?總之就是讓人家引導你做冥想功課,學習怎么掌控情緒,還有對話內心,接納真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