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頁
他抓住了崖會泉怒噴自己的間隙,終于插上話,有點驚訝地說:“你……都這么生氣了還關心我,怕這邊的醫療艙不能周全檢查異種基因攜帶者的身體?” 崖會泉:“……” 崖將軍暴躁地說:“放屁!” “你回來的路上把腦子落在了外太空,還是眼睛受了什么輻射才看出了關心?”崖會泉聲音和面色一起冷下去,他身上之前環繞的□□味終于淡了,但又像經歷了一場速凍,迅速看起來無比冷硬,“我在發自內心的對你感到不滿與抵觸,而你說我在‘關心’——不好意思,我們有這么熟嗎?” “關心”依稀戳到了崖會泉內心,讓他對于未知的那份躑躅陡然飆漲。 他既開始出言不遜后,又到達了口不擇言的范疇。 他冷冷對沃修說:“我們之間除了有兩次不得已為之的合作,還有你曾單方面妄加判斷你該是去當英雄的那個,讓我不得不由你代為裁決命運,對我造成了極大困擾之外,還剩下什么?” 沃修還沒說話,又是只張了下嘴就被崖會泉截斷。 崖將軍口不擇言起來殺傷力成倍增長,他嘴角尖刻地一彎,慢慢“哦”了一聲,又說:“還剩下漫無止境的對立與戰事糾紛,剩下長達幾十年的互相為敵——那這就更奇怪了,你哪里來的自信,理所當然覺得我要對你關心?” 這回,崖會泉的尖刻好像就終于也刺到了沃修。 “過濾器”在越發難聽的話下似乎也漸漸失靈,不是對于什么樣的遣詞造句都能過濾下去。 沃修徹底閉上了嘴。 而沃修一安靜,崖會泉本質上也并不是一個擅長唱獨角戲的人,等把自己曾經未完的話都說完——甚至一不小心還說出了額外的東西。 他鼓脹的情緒逐漸回落,忽然發覺自己隨后也再沒話可說。 并且情緒落下來時,還帶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空落感,也沒有預想中的卸完情緒負擔后的放松。 于是他們誰也不說話,房間里的氣氛沉寂下去,兩人陷入一陣相顧無言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在壁燈投下的那一點微弱光暈里,是沃修又先開口。 他說:“讓我回去,起碼也得幫我解開手銬?!?/br> 崖會泉有輕微的一頓。 說趕客話的人是他,明嘲暗諷的是他,確認身份后再次見面,劈頭蓋臉就把對方一頓罵,追了一份時隔快一年半載的債的也是他。 可對方真的要走了,語氣平平,沒有被他過于激怒的樣子……也沒有想再和他說什么的樣子。 崖會泉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但這種體會,對他來說,就和他剛才莫名其妙生出的退避心一樣,它們都是基于未名情感誕生的衍生物。 根源暫且不明,他對衍生出的東西就更難以把控,不知道這種微妙的心悸算不算一種來自直覺的提醒,也不知道,假如這真是一份提醒,那么一個情感觀念健全正常的人,會在這種時刻怎么做。 崖會泉沒說什么,只沉默著將手銬開了。 “謝謝?!蔽中迣λf,很禮貌。 然后沃修把那只白手套放在桌上,客氣地頷首,起身走出去了。 崖會泉:“……” 崖會泉沒有目送他,只目光落在前方一點,靠耳朵來清楚聽見開啟的電子門滑過門槽,人是真的走了出去,外面的站崗衛兵依稀還跟沃修打了聲招呼,沃修好像還主動對不便閑聊的衛兵說:“你們將軍還在里面?!?/br> 有個年紀應該比較輕的衛兵“啊”了一聲,后面的話便聽不太清。 因為電子房門很快又重新合嚴,房門上的降噪隔音裝置啟動。 房間安靜了。 崖會泉站在只剩自己的房間里,他忽然便發現,壁燈的光線是真的暗。 他站在壁燈照不到的陰影里。 金屬門上有一個豎條形的透光部分,它不透明,但能映出房間內外的光線,外間走廊的說話聲傳不進來,光卻能順著門上的豎條落進屋,把近門的一小塊地界落亮。 然而崖會泉可能天生就是擅長離這些帶光的東西遠一點吧,門外落進來的光,也照不到他,在他腳尖前方堪堪停住,他還是那張對著沃修用完就忘了收的冷臉,目光無意義落在某一點。 “他走了?!毖聲o靜想,“這點時間,應該能夠他離開這條走廊,衛兵比較懂事,會主動領他往互通橋的方向走?!?/br> 從沃修離開這間屋子起,相關信息也會即時轉交給特殊部隊那邊。 可能沃修還走不到互通橋,那邊的人就要趕過來迎接,再熱熱鬧鬧,歡天喜地的把指揮官迎回己方隊列。 如隔壁尖酸刻薄崖將軍預言的那樣,是已經準備好了同樣熱鬧的歡迎會。 “……那本來也是他應得的?!毖聲窒?,他視線下落,盯著地板上的一塊光斑,“我只顧著說自己沒能說完的話,把攢著的火都匆忙發完了,但我忘了歡迎和道謝的部分?!?/br> 他今天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還公然說了“不熟”。 歡迎和道謝之后再提,還合適么? 崖會泉沒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依照他的經驗,這種涉及到人際關系維護的問題,但凡是由他來自問自答,那答案多半會很災難,能偏出常人的做法千里之遠,實在沒什么可參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