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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只照理說情緒應當比較反復無常的貓,黎旦旦有著鏟屎官崖會泉親自蓋章的好脾氣,也待人一直溫和耐心,它在家里與人招呼是永遠的“咪”或者“喵”,從沒發出過分貝高于“溫聲細語”級的聲音。 崖會泉可以替貓作證——他的貓日常喵喵咪咪時,動靜還沒貓半夜打呼嚕時大。 好像從當貓的第一天起,黎旦旦就只學會了這種很和氣的叫法,還從沒放開過自己的喉嚨,沖著誰罵罵咧咧地發一通脾氣。 但黎旦旦這會正漸漸不高興。 它只是一時駐足,為其他動物愈發激烈的反應弄得摸不著頭腦,停下來思索它們對它如此警覺的原因。 不遠處,有條大型犬見它半晌沒動,也沒再哼唧,恐怕還以為它被大家的警告震住了,終于聽明白了它在這里不受歡迎。 大狗上下審視一番黎旦旦片刻,對方可能在這個寵物休息區還是個“大哥”角色之類的,居然主動從狗區里出來,呲著保持警告的牙齒,想要來把黎旦旦往遠處再驅趕一點,讓它徹底遠離其他動物,自己一邊呆著去。 黎旦旦:“……” 哇哦,你好威風哦? 久違的火氣在心底躥出來,友善相迎還要被又躲又吼又趕,黎旦旦感到這群同行簡直給臉不要。 于是它決定罵回去。 那幾乎是一種本能。 貓不再是像平常和人說話時一樣,將發聲部位控制在喉嚨,只發出溫柔和緩的聲音,它的胸腔震動起來。 它好像有個天生很寬闊的腔體空間,回敬的話還沒正式罵出口,胸腔便已率先共鳴,讓低沉兇猛的隆隆哮聲從胸腔直接涌到了喉間。 都還沒真正開罵,感覺自己是只打了個“大呼?!钡睦璧┑┍憧匆?,那條本來還正朝他邁步的狗倏地渾身一僵,進而狗尾巴“嗖”地垂下去緊緊貼著后腿。 大狗頭也不回地跑了。 不遠處,貓群也不嗷了,五個海膽同步噤若寒蟬。 兔子把自己團得更緊了,松鼠不敢在枝頭探頭,鳥受驚的猛飛起來繞著樹轉了兩圈,也挑了個距離底下“怪貓”更遠的位置,又飛快降下來,把自己在羽毛里藏好了。 黎旦旦憑一個極度低沉的“大呼?!本驮俣全@得清場靜音效果。 卻自己都有點迷惑。 它在張口準備發脾氣時很突然的意識到——它生氣的聲音是不是跟方才那位“十八斤”差得遠了點?很不符合它“兩月貼心溫和小貓”的貓設,胸腔共振起來時聽著也太……猛男了一點? 黎旦旦怎么想都不對,直覺自己抓到一條重要的線索。 然而這條線索具體能被運用到什么地方,它該怎樣把線索填到自己頗有些凌亂的記憶拼圖上,卻不在貓的第一思考范圍內。 黎旦旦的關注點不由自主落得比較偏,是第一時間想起了自己的鏟屎官崖會泉。 在崖會泉的心里,他的貓毫無疑問是一只溫柔耐心又弱小的奶貓,人由此對貓有著說不出的照顧欲。 今天出門之前,黎旦旦其實看出來了,如果不是百里多提了一句“黎先生可能也需要自己的專屬社交”,人恐怕根本沒準備考慮帶貓出門這個選項,更別說還答應電子管家的提議,承諾等對方那邊忙完,下午會專程來醫院一趟接貓一起回家。 崖會泉除非公務,私下里不喜歡人多,不喜歡社交,他的貓才與他相處一月,便已經把他這份習性摸得很清楚。 當百里剛提出外出選項,還提到“貓也要社交”時,黎旦旦清楚看見那人擰了一下眉心,神色間對于這種去非必要公眾場合露面是嫌麻煩的。 以貓的動態視力,貓還看清人類薄薄的嘴唇已經動了一下,配合著對方神情,大概是下一秒就準備說不去,把專家團隊預約到家里就行——而且還要嚴格限制專家團的活動空間,所有會診體檢僅限于外間會客廳。 等電子管家提出貓或許也需要專屬社交,崖會泉便像愣了一下,他低頭看貓一眼,臉上沒有流露出多少情緒,目光卻很關心。 隨后,以“謝絕冗余社交”為人生一大信條,什么去寵物醫院接只貓這種事過去一定會甩給親衛,讓衛兵隊里隨便誰去給自己跑個腿的人改了自己將要出口的回答,說:“預約門診掛號?!?/br> 在聽見百里建議他去親自接貓回家時,他又皺了下眉,流露出輕微的不適應,但轉瞬,他還是說:“讓醫院實時推送檢查結果?!?/br> 崖會泉對百里說完前半句,后半句是對黎旦旦的承諾。 他摸了下貓的腦袋,在毛茸溫暖的觸感下把眉心松開:“我忙完去接你?!?/br> 這就是一樁很小的事。 人在兩個選項前權衡,做決定,全過程不超過三分鐘。 黎旦旦無聲觀察,卻從中感到了許多關心與讓步。 崖會泉認為社交是貓需要的東西,認為把貓從家中帶出來會更好。 但黎旦旦也不是什么貓中社交達人,對于給自己建立朋友圈這件事,并沒有電子管家推測的在乎,它在起初表現得頗為積極,主動嘗試兩回與其他寵物友好接觸,仔細一想,本質是在回應來自人的這份關心,并不想讓鏟屎官做出讓步才付出的好意落空。 ——所以理所當然的,它認為自己很有必要好好維護一下“溫和小貓”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