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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岳在馬背上冷冷俯視賀之漾,少年的眸色清澈不減,似乎世間善惡恩怨都清晰得非此即彼。 可世事哪兒有如此簡單? 喬岳側過頭,心里涌起燥意。 他明明已說服了自己,賀之漾卻跑來擾亂他心緒。 是非容易分辨,但捍衛和堅守卻并不容易。 賀之漾可以輕而易舉的來指責自己,可若他真的去幫了許家,豈不是違抗父命,和錦衣衛為敵。 幫了許家,反而埋下了不安定的種子,日后要付出代價的,也許就是他們喬家。 惱怒,無力,疲倦,激起他對國子監埋在心底的敵對,喬岳抬眸,嗤笑道:“你左一句是非右一句律法,怎么不去刑部衙門???何必站在錦衣衛門前卑躬屈膝???再說你我非親非故,你本不該來找我?!?/br> 這話倒像是說與他自己聽。 沒錯,無親無故,他又何必為此事費神。 此話一出,賀之漾的面孔瞬間黯淡下去。他怔怔抬頭,望著高坐馬背的喬岳。 正如初見那日,他冷戾疏離,一眼望去,便知絕非良善之輩。 寒風拂過,賀之漾衣角飄起,他如墜冰窟般全身發冷。 來之前,他從未想過喬岳會對他說出這番話。 轉念一想,嘴角浮現苦笑,或者,這才是他原本模樣吧。 賀之漾不再執拗,他緩緩后退,讓開前路。 喬岳心口微一下沉,他咬咬牙再不停留,輕拍馬臀,盡量若無其事的和賀之漾擦肩而過。 巷口拐彎,又不由的回轉頭去看。 少年依然站在府門口,身形透出無路可去的孤寂,眼前這一幕悄無聲息,又深深刺入心底。 喬岳定定收回目光,面上毫無波瀾的打馬離去。 賀之漾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往何處走。 先前的習慣使然,每逢出事之后,他其實并未想依賴他人,總在琢磨如何自己解決。 也許是這次的事情和喬岳有關,他嘴上說著信不過,下意識的認為喬岳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說不清是從何開始,他開始不自覺的把喬岳當成后盾。 可就如喬岳所說,他們本就不熟,前路走下去,也是陌路。 京城的冬天忽然冷得人全身發顫,賀之漾獨自往國子監走去,想起許一清還在等自己消息,想起自己一時情急惹下禍事,他又委屈又內疚。 他還不信錦衣衛真有一手遮天的本事!朝中多的是堅守正道的清流官員,即便他喬岳不出手,他也有的是辦法救出許姨! 從此后,不論生死,他都不會再向喬岳開一次口,求一個字! 喬岳所說的那些,是他一直以來埋在心底的話吧? 他也許早就厭了自己,只是礙于圣旨,才虛與委蛇的和自己交好打鬧。 偏偏自己沒有眼色,還總湊上去麻煩他。 嘴上咒罵著,心里卻泛起酸澀澀的失落,忍不住的想要掉眼淚。 賀之漾罵罵咧咧的偷偷抹了一把眼角。 余察察在拐角處恰好瞅見賀之漾往國子監走,本想上前搭訕,卻覺得漾哥今日這情緒不太對,云里霧里的跟著了一段,此刻看到賀之漾抹眼淚,才猛然想到:漾哥……漾哥這是哭了??? 余察察面皮抽搐,他本想立即上前問詢,忽又想起以賀之漾的性子,定然不愿此時被人看見,只得又縮回墻角,等賀之漾走遠了,才滿腹心事的跑回錦衣官校。 漾哥向來咄咄逼人,如今這模樣,也許是伯府遭難了? 余察察驚慌失措的跑到校里,推門便問:“任安伯府沒出事吧?” 喬岳心頭微微一顫,瞬間站起身道:“伯府能有什么事兒?” “哦哦,沒事就好?!庇嗖觳爝@才覺得自己唐突了,頓了頓方道:“我是方才來校時,看到漾哥情緒不佳,似乎嘖嘖……在抹眼淚呢,我還以為有什么事兒,那我放了課去問一嘴?” 喬岳察覺出方才的失態,大馬金刀的坐回椅上,冷道:“不必多問,他的性子再不改改,哭的時候在后頭呢!” 看喬岳沒出手相助的意思,反而出言嘲諷,余察察縮縮脖頸,也不再多說。 許一清母親被冤入詔獄,錦衣衛囂張不放人的消息在校內不脛而走,沒多久整個國子監都曉得了。 國子監幾乎人人義憤填膺! 因著蹴鞠等事,此時不少人都對錦衣衛有了改觀,覺得兩校已然交好,當鄰居久了,甚至心底都多少生出幾分親近。 如今錦衣衛沒事找事鬧了這一出,自然讓人難以接受。 而且許一清成績甚好,據說他跳到了高級堂,明年三月考進士,以許的實力,定然能金榜題名。 文官向來講究同門情誼,不少想抱大腿的人,也想在此時出頭搏一搏,給許一清幾分恩情,日后好互相提攜。 “錦衣衛太過分了!”同窗嚷嚷著:“我們縱然派人去和他交涉,也定然占不到便宜?!?/br> “欺人太甚!還去找他們作甚!我要寫詩聲討此事!” “我亦要上奏此事,許兄是監生,他日高中,便是天子門生!豈能受錦衣衛此等侮辱!” 不少同窗七嘴八舌的在議論,賀之漾幾人縮在墻角始終沒說話。 賀之漾他知道自己這幫同窗們的手段,凡事不平了,皆要寫詩作文抒發自己的浩然正氣,但真到了實處,腳底抹油溜得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