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原來,她嫁的那個男人在加入土匪之前是國軍的軍官,后來是在抗日的時候受了傷,滯留在山里養傷的時候被土匪發現,迫不得已才進了匪窩。 而現在,寨子里來了插隊的知青,其中有人是從他老家那里來的,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并且還向縣里寫了告發信,說他是國軍當年撤退時,滯留在國內的特-務。 那知青以為自己這樣做是立了大功,洋洋得意之下喝了幾口酒就在借住的人家炫耀。 卻不知道,小姑兩口子在寨子里十幾年,本本分分,人緣相當的好。 知青的酒還沒醒,那邊姑姑兩口子就已經被人報了信。 小姑在信里說,其實對于這一天的到來,他們是有準備的。 畢竟他們并沒有與世隔絕,現在外面是個什么情況,他們也知道。 男人的身份,永遠如一塊巨石般懸在他們頭頂。 這么些年,提心吊膽的,躲也躲累了。 他們知道,知青的信一發出去,他們再無任何翻轉的機會。 所以決定放棄。 只希望在發現他們死了之后,那些人能不再追究,能夠給孩子們留一條活路。 小姑解釋說, 這么多年一直不敢和家里聯系,就是怕萬一有一天身份被揭穿,給家里添麻煩。請mama一定要原諒他們。 最后,小姑還寫道,他們在臨死之前會留一份和子女還有家里脫離關系的證明,但求母親能夠幫他們保住這點血脈。 這封信的后面還附了一張紙,上面是倆孩子父族的族譜,以及他們的大名:鳳佑寧,鳳筱美。 看完這封信,姜曉菱和mama兩個人很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小姑信字里行間中所透露出的那種絕望和祈求,讓她們喘不過氣來。 徐寒梅的眼淚完全控制不住,不要錢般嘩嘩的往外流,姜曉菱也被憋得心口一陣陣發疼。 她終于明白上輩子倆孩子被抓走,奶奶為什么會因為沒有將他們追回來而心梗突發去世了。 父母頭上掛著土匪,叛徒,特-務這一連串的帽子,孩子被帶走那還能有好? 更何況這時候的寧寧和美美才五歲! 女兒臨死之前將兒女托付給自己,卻最終沒能保住……奶奶也確實沒法活了。 就在姜曉菱終于想通了一切而陷入后怕的時候,姜老太太則已經緩和過來了情緒。 她用手絹擦了擦眼睛,慢慢的收回了信,細心的疊好重新放入口袋。 這才對她們說道:“這信看過也就算了,不要和任何人說。倆孩子你們不用管。有我這個外婆活一天,就不會虧了他們?!?/br> 說罷,她轉頭看向徐寒梅:“明天你們把東西收拾收拾,做好準備。后天早上我會寫一封信給你帶給立南,放心吧,必不會讓你因為這點兒事落埋怨?!?/br> “媽,你還是跟我們一起走。把你和孩子們留下我不放心?!?/br> 徐寒梅望著婆婆:“不是立南埋不埋怨的事兒,你們老的老,小的小,我們走了,你們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過???” 看出兒媳說的是真心話,姜老太太的眼中帶出了一抹欣慰。 嘴上卻不以為然的切了一聲:“沒了你們我就不能活了?當年還不是我一個人帶大了他們兄妹倆? 怎么了,覺得我現在老了,看不上了?不是我說,有沒有你們,我也能把這倆孩子拉巴大!放心走吧?!?/br> “一起走?!?/br> 姜曉菱看向奶奶:“都別爭了,奶,你和寧寧,美美都和我們一起走?!?/br> 她原本就做好了打算,姑姑的信更讓她堅定了信心。 看奶奶還要再說什么,姜曉菱沖她擺了擺手。 “奶,這事別爭。你和我媽平時出門少,現在外面是個什么情況你們都不了解。不是我嚇唬你,如果我們走了,表弟表妹你保不住?!?/br> 一句話說地姜老太太瞬間變了臉色。 “你什么意思?” “我還能有什么意思?” 姜曉菱用手指了指老太太放信的口袋,無奈的說:“姑姑姑父兩個人都保不住他們,難道你以為你一個老太太就能保??? 現在外面天天鬧得多厲害,你們就算是沒見過也應該聽說點吧? 天天查成分,查外來人口。 都是一個鎮子生活了幾十年的,咱家什么情況,街坊四鄰誰不知道? 我們留下你自己走了,然后家里忽然多出來兩個孩子,你就能保證沒人上心? 姑姑,姑父住在深山都有人舉報,你能確保咱周圍沒人干同樣的事兒?” 說到這兒,她搖了搖頭,一臉的不贊成:“奶,你別把事兒想的太簡單了。真有那一天,萬一有人到家里來抓這兩個孩子,你是能打得過,還是能跑得贏???你護不住他們的?!?/br> 姜老太太打了個冷顫。 她根本不敢去深想孫女說的那個情況。 她不愿意相信會有這樣的一天。 可是又不得不承認孫女說的沒錯,外面是個什么情況,她和兒媳確實沒有天天出去上學的曉菱知道得多。 “我看誰敢?!” 老太太梗著脖子說。 “我看看誰會這么喪良心,要跑到我家來抓孩子!這么小的孩子,他們懂什么?不是,不是還有那個脫離關系的證明嗎?” 老太太依然嘴強牙硬,可眼淚已經開始吧嗒吧嗒往下落。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已經慌了。 “曉菱!” 看把婆婆嚇成這樣,徐寒梅使勁瞪了女兒一眼。 然后趕緊走過去試圖安慰,卻被姜老太太巴拉到了一邊。 “誰?你說誰還能和倆任事兒不懂的孩子過不去?” 姜曉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br> “可是,”她又繼續說:“要是沒有這種可能,姑姑,姑父不會把他們藏起來。也不會這么多年不和咱們聯系,一直到最后沒辦法了,才讓他們悄悄的到咱家來?!?/br> 聽了女兒的話,徐寒梅也急了。 “是啊,媽,你和孩子都跟我們走吧!這不是說你們留下就能解決的事兒。要是真有人上門,你們哪兒躲得過???” 可她的話,姜老太太卻仿佛完全聽不見了。 她忽地一下就哭出了聲。 一邊哭一邊說:“你小姑沒有不和家里聯系??!她就是沒有說。她每年都來的,她一直惦記著這個家呀!” 老太太哭著告訴她們,每年初二,后院的院墻里總是會被人丟進來一個麻袋。里面有時候是細糧,有時候是豬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