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只能是不知道。 臨走時背影倨傲,顯得高不可攀,這不,聽見王妃受傷,氣也不生了,立馬屈服。 只可惜,錯過了哄人的黃金時間。 憑王妃那股子恃寵而驕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定會仗著身上的傷肆意妄為的,殿下哪能禁得??? 撒嬌,裝病,掉眼淚,生悶氣,離家出走,欲拒還迎……只要是顧宜寧使出來的手段,殿下樣樣都頂不住,只會慣她慣地更甚。 吳川搖搖頭,他主子這輩子可是栽在顧宜寧那位小祖宗身上了。 陸旌返京途中心急如焚,一張臉緊緊繃著,隱匿在夜色中,藏住了眼中的焦躁和不安。 小姑娘常拿自己身體開玩笑,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只要裝病就一定能奪得他憐惜。 之前哪一次都不例外。 唯獨這一次。 她摔倒在地,聲音不大,卻極惹人心疼。 好不容易強撐著沒回頭,偏碰上了她真受傷,陸旌心底悔意泛濫,恨不得立刻到她身邊去。 不眠不休地回到王府時,已是五更天,夜幕中幾顆星伶仃地掛在上空,裕霄居分外安靜。 守值的侍女昏昏欲睡,看到門口處疾步走來的身影后,嚇地神智迅速恢復清醒。 陸旌眼中血絲明顯,沉聲問道:“王妃睡下了?” “是,一早就關上了房門?!?/br> 眼見陸旌就要進去,她手中捧著呈盤,“殿下,大夫說,這藥每三個時辰換一次,恰巧時間到了,您能不能容奴婢換完之后再進去?” 陸旌看了眼呈盤上的藥,兀自拿過,“你先下去,本王走后再來服侍?!?/br> “奴婢遵命?!?/br> 他推門而入的一瞬間,屏住呼吸,心中氣血都停滯下來。 輕紗下,隱約能看見小姑娘的睡顏。 她睡姿乖巧,常一個姿勢能保持到天亮,現在靜靜地側躺在床榻里側,如往常一樣,手掌置于脖頸處,虛虛抓著被角,全身縮在被子里,像只小獸一般。 陸旌心軟如水,輕步走過去,才發現她眼睫上還濕漉漉的,眼尾似有淚痕。 枕頭處,有一小片淚漬。 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顧宜寧是哭著入睡的。 想必委屈極了。 陸旌指腹掃過她臉上的淚痕,五臟六腑都擰在一起,繳地他呼吸沉重。 掀開被子,雪白的腳腕處,裹著厚厚一圈紗布,即便纏了數層,那血跡也十分惹眼。 他在北疆受過無數傷,沒覺得有多疼,現在光是看著眼前小姑娘腳腕上的紗布,就巴不得替她承受這份苦。 紗布一層層繞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血rou模糊,傷口猙獰丑陋,深入白骨,陸旌眸光一寸寸暗下去,把手中的瓶藥抹上去,力度輕地不能再輕。 即便如此,那股疼意仍讓睡夢中的小姑娘蹙起了眉,不斷地想要把腳從他掌中收回。 許是在做夢,她眼睫輕顫兩下,另一只腳踢了踢陸旌的膝蓋,囈語聲極小,“你走開,別碰我?!?/br> 他制住惶恐不安的顧宜寧,安撫道,“抹完藥就走,聽話點,別亂動?!?/br> 然而只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小聲喊疼。 陸旌一顆心跟著受煎熬,小姑娘每一下顫抖,他都想將疼意轉移到自己身上,若當時不走,離得近點,又怎會發生眼前的場面。 他嘆了口氣,低聲認下:“我的錯?!?/br> 不知抹了多長時間,到最后,外面天色已蒙蒙亮起,才熟練地重新包好小姑娘的腳腕。 陸旌在床前站了許久,臨走前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周身香氣讓他幾經流連不舍,最后遏制住在此躺下的心思,快步離開了房間。 第二日,顧宜寧抱著被子翻了個身,意識清醒過來,仍是不愿起床。 她閉上眼,忍不住地回想起昨日陸旌離去的背影。 和最后看她的那個眼神。 聽見床幔中的動靜后,春桃急忙迎了過來,“王妃要起床嗎?” 顧宜寧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昨天晚上殿下沒回王府嗎?” 春桃道:“殿下回來了,他親自為王妃換的藥,只不過換完之后就走了,殿下他……還是心疼您的?!?/br> 顧宜寧這才注意到紗布的打結方式,確實是軍中獨有的。 原來昨晚不是在做夢,他是真的回來過。 她愣了好一會兒,隱隱約約想起最后陸旌似乎將錯全攬了過去。 穿戴好衣物之后,女醫又來檢查了一遍傷勢,多囑咐了幾句,還未離開,就見陸老夫人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瞧見她腿上的傷,臉色難看地很。 顧宜寧安慰幾句,老人家才歇下在這里照顧她的心思。 老夫人走后,她瞥見門口守著的高大身影,“周寒?你怎么在這?” 周寒躬身,“殿下派屬下來保護王妃?!?/br> 一旁的流月頭低地更深,昨天發生的事,她本該受罰,許是殿下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才未下令嚴處,只是又派了周將軍過來。 “陸旌去哪了?”顧宜寧突然想到什么,悶聲問,“他自己去瑜洲了?” “殿下去的不是瑜洲,而是徐州?!?/br> 徐州,能讓陸旌親自去徐州的,絕不是什么小事。 她有些慌亂地問:“是我父親出什么事了嗎?” 周寒道:“顧丞相好好的?!?/br> “那就是我二叔祖父?”她穩住心神,“你直說便是?!?/br> “王妃二叔祖父被人劫持了,王妃放心,殿下過去定能護他周全?!?/br> 顧宜寧一時擔憂不已,聽說陸旌連夜趕過去,卻又放下心來。 如今她受了傷,需在家中靜養,然而總是能想起陸卓說的話,一字一句繞在耳邊,讓她頭疼不已。 用完午膳后,陸夫人從黛水居過來,拉著她全身上下看了一遍,瞧見腳上厚厚一圈紗布,心疼極了。 顧宜寧問道,“母親,陸卓現在在何處?” 陸夫人奇怪道,“卓兒在睡覺,不知為何,他回到京城后總是愿意在床上躺著,我擔心他得了怪病,幾次請大夫前來診治,奈何那孩子總是躲著不見人,我也管不住他?!?/br> “母親,夫君前去徐州辦事,把周寒留了下來,說讓我有時間督促一下弟弟練武,我可以帶周寒去趟黛水居嗎?” “旌兒真這么說的?”陸夫人有些驚喜,“他之前……可是從未關心過他弟弟。但是……你有腳傷在身,等養好了身體再往其他事上費心神吧?!?/br> 顧宜寧自是等不及。 陸夫人性子軟,耳根子也軟,多說幾句便同意了。 她坐軟轎到黛水居的時候,陸卓房門緊閉,看樣子仍是在睡覺。 陸夫人派人去喚醒他。 顧宜寧輕道,“母親見不得耍刀弄槍,不如先回房休息?” “也好?!?/br> 下人也散盡后,這院子只剩下她帶來的人,陸卓眉眼困頓地走出門,看著眼前的陣仗,一下子激靈起來,防備地看著她:“嫂嫂要做什么?” “做場交易?!鳖櫼藢幱锰鹤由w住腿腳,接過侍女遞來的熱茶,“你和周寒比武,若是周寒贏了,從今以后,你聽我的?!?/br> “我不跟人打賭?!标懽靠此谎?,“周寒又不是你,他贏了,我憑什么聽你的?!?/br> 顧宜寧撐著下巴,笑道,“憑他是你哥哥派來給我吩咐的,若你身邊也有這樣的人,也可讓他替你比武?!?/br> 陸卓孤身一人慣了,從未交過朋友,他哥都不怎么在意他,怎么可能派人給他用? 然而險些被顧宜寧繞進去,他不耐道:“我不會跟你打這個賭約的?!?/br> 顧宜寧悠閑地坐在廊下的椅子上,“這件事容不得弟弟選擇,我人都來了,不可能放棄?!?/br> “你還能逼我不成?!标懽苛闷鹨屡圩谂_階上,“不比就是不比,誰說也沒用?!?/br> “周寒?!?/br> 周寒只管保護好她聽她吩咐,至于她做什么,并不插手,此刻聽命行事,率先出了招數,掌風向臺階處掃去,陸卓滾身躲過,看向顧宜寧。 顧宜寧眉梢微揚,“弟弟打不過周寒?” 陸卓被逼成這樣氣憤極了,來不及跟她斗嘴,專心致志地對抗著招招狠戾的周寒。 兩人在院中鬧出動靜不小,飛沙走石間,地板也震出裂紋,他們始終在遠離長廊的地方打斗,不曾傷及顧宜寧。 陸卓年紀尚小,雖闖蕩過江湖,但也比不過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周寒,他一直被壓制著,憑著心中一口氣死不認輸,靈活地躲來躲去。 周寒聽顧宜寧的吩咐,不能傷到這位小公子,只能不斷打壓。 顧宜寧轉動手腕上的琉璃串,淺聲道:“流月去幫周將軍,困住小公子?!?/br> 流月上前兩步,“王妃,這樣會不會太欺負小公子了?” 她沒什么心理負擔,輕快道:“我本就是來欺負陸卓的,你盡管做便是?!?/br> “是?!?/br> 最終,陸卓被壓到她面前的石桌上,眼睛狠狠瞪著,“你欺人太甚?!?/br> 顧宜寧悉數接下他的憤怒,“不管怎樣,弟弟輸了,男子漢要說話算話,從今以后聽嫂嫂的話?!?/br> 陸卓繃著唇角,不理會她。 她斯條慢理地撥弄著指甲,“弟弟總說我會害你全家家破人亡,包括你哥哥??墒悄阌终f我的下場是被陸旌沉湖,我既然已經被沉湖了,還怎么害你哥哥?” 少年冷道:“沉湖又不一定會死?!?/br> “在弟弟的夢中,誰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