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說完,轉身離開,可沒走兩步,后背忽然被什么東西頂住了,他陡然停下腳步,琥珀眸子泛起幽光。 背后的沈絡歡手持火銃,銃口抵在他背部,問道:“誰是兔子?” 顧鈺緘默,周身散發著矜冷。 火銃是從宮里帶出來的,以備不時之需,這會兒倒是用上了。將火銃懟進幾分,沈絡歡要求道:“舉手?!?/br> 顧鈺沒回頭,卻也知道后背上的東西是火銃,“臣這輩子,被三個人拿火銃威脅過,一個是驃騎大將軍鄭風,一個是禁軍統領張銘。公主可知,他們是何下場?” 先帝在位時,鄭風和張銘功高蓋主,不可一世。后來,一個做了逃兵,被初入戰場的顧鈺打爆頭,一個當街調戲民女,被回京復命的顧鈺砍斷腿……難怪顧鈺做得那么絕,原來與他們倆有過節。 沈絡歡歪頭,“我想知道第三個人的下場?!?/br> 顧鈺低低吟笑,連帶著篷內的氣氛都變得壓抑了,“公主覺得呢?” 沈絡歡知道他指的第三人是自己,故意說道:“壽終正寢?!?/br> “但愿如公主所言?!?/br> 他還挺配合,卻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沈絡歡嬌哼一聲,用銃口狠狠懟了他一下,“現在,本宮問一句,你答一句,若不老實,本宮崩了你?!?/br> 顧鈺唇角銜笑,笑意陰鷙。 沈絡歡問道:“奴兒干都司的戰報,是你胡編的?” “不是?!?/br> “那這一路上,為何不見逃兵和流民?” “收容在遼陽城了?!?/br> 沈絡歡才不信他,“遼陽布政使司能承受那么大的額外開支?” 顧鈺像聽了什么笑話,冷聲道:“公主問話前,先動動腦子。若非城中接納了大批流民,我會向朝廷索要糧餉?” 被訓責得啞然,但氣勢上不能輸,沈絡歡問道:“那你為何不在密函中直言,卻說是補給軍資?” 顧鈺反問道:“天子會在乎流民?” 顯然不會,沈槿繼位后,各地□□不斷,為加強內廷實力,沈槿將庫銀用在了禁軍身上,怎么可能再拿出錢兩救濟百姓。 沈絡歡又問:“那你為何騙本宮過來?” 聽見這個問題,顧鈺雙肩輕微聳動,“我幫公主逃出金絲籠,公主不該感謝我?” 沈絡歡沉默,沈槿確實把她當成了沒有攻擊性的金絲雀,恣意寵愛,又不屑一顧。若一直生活在皇城,指不定哪天就被沈槿當做籌碼送人了??伤€是想不通,顧鈺為何要將她騙來這里。 像是猜到她的疑惑,顧鈺道:“臣受故人之托,保護公主,歷練公主,讓公主可以獨擋一面?!?/br> 男子徐徐陳述著一件不太能令人信服的事情。 沈絡歡一愣,“受誰之托?” “等公主達到臣的要求,臣自會告知?!鳖欌晜软?,看向嬌小的少女,“希望公主不是扶不起的阿斗?!?/br> 沈絡歡說出心中所想,“鬼話連篇?!?/br> 顧鈺腰桿筆直,“信不信,不由你,你只需盡快讓自己強大起來?!?/br> 沈絡歡沒理,一連拋出兩個問題,“你到底出沒出兵?現在戰況如何?” 顧鈺斜眸,“只能說,沒有遼東軍擊退不了的敵人?!?/br> 口氣不小,但莫名讓人心安??删驮谏蚪j歡稍微放松警惕時,顧鈺倏地轉身,以手肘擊向她的右手腕,力道很大—— 火銃脫手,向上飛去,旋轉而下時,被顧鈺穩穩接在手里,手腕一轉,直指沈絡歡的眉心,拇指一動上了膛。 從少女手里奪下的火銃類似三眼銃的外形,但更為短小,可以上膛,威力也比三眼銃大得多。 將銃口抵在少女眉心,顧鈺逼著她向后退,“公主想嘗嘗腦漿噴涌的滋味嗎?” 他眉眼精致,若換上一身白衣,很像從山水畫里走出來的白面書生,可他心狠手辣,從不吃虧,態度倨傲,給他的清雋徒增了一筆暗黑。 小腿抵上榻沿,退無可退,沈絡歡噗通坐在榻上,仰頭看著男人,靈動的大眼睛帶了幾許不確定,這廝報復心極強,誰知道會不會動真格。 顧鈺伸出左手,扣住她肩膀,溫柔笑問:“怎么不回答?” 沈絡歡忽然覺得他不太正常,哪有獵人對獵物這么溫柔的?笑得她泛起雞皮疙瘩。這廝不會喜歡看血腥的場景吧? “誰會希望自己頭破血流?”沈絡歡不怕死地掙了掙,“你松開我...啊...” 隨著她的掙扎,顧鈺身體前傾,再次把她壓在榻上,單膝跪在榻沿,銃口垂直向下。 男子胸膛堅硬,沈絡歡渾身都在抗拒,氣得口無遮攔,“顧鈺,注意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沈槿養的一條狗...唔唔...” 冰涼的銃口堵住了少女的櫻唇。 沈絡歡不可置信地看著懟進自己嘴巴里的火銃,貝齒被硌得生疼,“唔唔唔......” 鐵銹味充斥在口腔里,沈絡歡有點反胃,再不敢使勁掙扎。 看她消停了,顧鈺悠哉地執起她一綹長發,纏繞在指尖,“公主配合一點,咱們也好辦事,如若不然,你那一百七十名侍衛,可就有來無回了?!?/br> 沈絡歡氣得大喘氣,柔軟的兩團上下起伏。 顧鈺感到一絲異樣,蹙了蹙眉,稍微抬高上半身,“如何?” “唔!” 顧鈺掐住她的下巴,把火銃取了出來,卸了彈丸撇在一旁,“從今天起,公主每次不聽話,臣就殺你一個侍衛?!?/br> 沈絡歡費力推開他,坐起身狠狠抹嘴,因剛剛的推搡,領口的盤扣不知崩去了哪里,露出一對漂亮的鎖骨。 絕色秾麗,含苞待拆。 不同于正人君子,顧鈺就站在原地打量著她,絲毫沒有避嫌的自覺。 沈絡歡扯過裘被裹住自己,眼眶漸漸紅了,像個隨時要跟敵人玉石俱焚的小獸??深欌晱膩聿皇菓z香惜玉的人,整理好衣襟后,慢條斯理道:“明日卯時四刻開始晨訓,不準賴床?!?/br> “你究竟有何目的?” “說過了,受人之托?!?/br> 沈絡歡放棄溝通,在顧鈺這里,根本探不出虛實。 * 正如顧鈺所言,夜里寒涼,沈絡歡卷縮一團,聽著帳外風饕沙哮的聲音,久久無法入睡。 趙修和孫啟昇被顧鈺控住了自由,沒辦法過來保護她,她如一葉扁舟,飄浮在太子河面,逶迤而下,望不到盡頭。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顧鈺軟禁,雖不知顧鈺的真實目的,但也知此行兇險異常,或許真的有來無回。濃郁夜色中,嬌貴的小公主發出了一聲嘆息。 * 東方破曉,天寒地凍,帳內煤炭燃燒罄盡。沈絡歡瑟縮在被窩里,沒有一點兒要起床的意思。在宮闈時,沈槿根本不管她,愛睡到什么時辰就睡到什么時辰,是以,沒有早起的習慣。 帳外傳來聲響,“公主,起用早膳了?!?/br> 聽見“膳”字,沈絡歡舔舔嘴,翻身繼續睡,云鬢散落枕上,慵懶到無骨。 賬外,燒火婦人見喊不醒她,兀自走進來,帶著一身寒氣,“公主,大都督已在賬外等候多時,您還是趕快洗漱用膳吧?!?/br> 回答她的是一陣靜謐。婦人無奈,走到屏折后燒水。 卯時五刻,沈絡歡還是沒有起來。卯時七刻,衛兵列隊完成,方勁一開始點卯,很快傳來將士們的報數聲。 點卯后,方勁一向顧鈺請示,顧鈺略一抬手,將士們走出大營,沿著太子河畔晨跑。 顧鈺看向冉冉旭日,臉色差到極致。 帳內,沈絡歡浸在夢鄉,夢里的太子哥哥在溫柔地沖她笑。她彎彎唇,夢囈道:“皇兄......” 倏地,寒涼襲來,凍得她瑟瑟發抖,夢境驟然碎裂,睜開眼,一張雌雄莫辨的俊臉映入眼簾,嚇得她當即清醒,隨即怒火中燒。 顧鈺掀了她的被子! 第5章 你藏我畫像了? 裘被下,少女身姿曼妙,粉雕玉琢,柔弱之態映入男人冷寂的眼中。 顧鈺握住她手臂,將人提溜起來,“公主睡得倒是安穩?!?/br> 沈絡歡反應過來,赤腳站在氈毯上掙扎,慌亂中,嫩白的腳丫踩上了男人的錦靴。 顧鈺的視線在她腳上停留幾息,而后將她提溜到屏折后,讓婦人倒水。等水滿半盆,直接將她的腦袋按進盆里。 沈絡歡氣得心肝脾胃都在顫抖,奈何力氣不敵對方,只能任其作為,像只無助的小旱鴨。 洗漱后,顧鈺將人扔在榻上,“再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更衣用膳,一炷香后,孫啟昇人頭落地?!?/br> 沈絡歡憤懣地瞪著他,可身體認了慫,拿起婦人為她準備的夾襖棉裙,忿忿道:“出去?!?/br> 顧鈺轉身走出帳篷,讓人把孫啟昇綁在樹杈上,看樣子不像在說笑。 伴著孫啟昇罵罵咧咧的聲音,顧鈺點燃了磐石上的香爐,無芯線香燃燒得很快,不消一刻就殆盡成灰,與此同時,沈絡歡急匆匆走出帳篷,發鬟上的朱釵還是歪的,“收拾好了,你...你放人?!?/br> 看著被威脅的公主,樹上的孫啟昇濕了眼眶,嘴上罵道:“顧鈺你個殺千刀的,咱家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一般人不會跟宦官逞口舌之快,但顧鈺從來不是一般人,拔出副官腰間佩刀,拋擲而出,刀尖泛起寒光,晃了孫啟昇的眼。 “哐!” 麻繩被刀刃斬斷,孫啟昇哐當落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呸?!睂O啟昇爬起來,一瘸一拐跑到沈絡歡身邊,心疼道:“誒呦小主子,這是遭了哪門子的罪?!” 換做平時,主仆倆可能哭成一團了,可這會兒“刀”架在脖子上,沈絡歡哭不出來。 顧鈺瞥她一眼,“公主下次再賴床,本督絕不留情?!?/br> 連自稱都換了,狼子野心開始顯現了?沈絡歡心中冷笑,扭頭看向一旁,“說吧,怎么實訓?” 顧鈺拍拍手,另一個帳篷中走出三名年輕女子,三人相貌幾乎一樣。顧鈺介紹道:“她們三姐妹是大喬、二喬、小喬,負責提升你的體能、常識、應變?!?/br> 一聽這話,沈絡歡莫名來火,要說幫她提升體能和應變,她暫且能忍,常識??身為皇家公主,怎么可能沒有常識! 少頃,二喬在長幾上擺滿五顏六色的谷物。 看著各類谷物,沈絡歡一個頭兩個大。 二喬扒拉扒拉谷物,問道:“請公主說出它們是何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