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夠了?!比葸t神情冷硬,“阿謠,我的事,尚且不用你來多管?!?/br> 木知謠黯然道:“是,師兄,是我多言了?!?/br> 她只是覺得,師兄數百年來始終記掛著那一人,實在是太苦了。 因為他記掛的人,他心心念念想娶的女子,已經不在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邊。 木知謠望著容遲遠去的背影,輕嘆著搖搖頭,眉眼朦朧生光,我見猶憐。 醫仙木知謠被贊為修真界第一美人,實在不假。 * 幽冥海龍宮。 “兄長怎么好端端的,要去那太衍宗觀禮?我幽冥海龍族,和那什么東境第一宗,可無甚交情?!饼埩陸醒笱蟮匾兄约曳蚓?,越熾殷勤地為她捏著肩膀,笑得像只傻狗,哪還有半分狼主的威嚴。 龍梟執筆批閱奏疏,聞言也未抬頭,只道:“我自有我的緣故。我離開這些時日,龍族上下事務便暫且由你和副相代勞,你且上些心?!?/br> 龍陵大大咧咧地擺擺手:“你放心吧,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再說,還有阿熾幫我?!?/br> 龍梟失笑著搖頭:“你啊?!?/br> 他抬起頭,望向虛空,眼神有些懷念:“阿陵,過些日子,我想介紹一個人與你認識?!?/br> “你一定會,喜歡她的?!?/br> 她應該,會愿意隨自己來龍宮一次吧。 就算不愿,也沒關系,他會跟著她,陪著她,就像當日許下的諾言那樣。 當日他拋下了她,將來,他會用余生來彌補。 龍陵注意到他幾乎稱得上繾綣的神情,眼珠一轉,拖長聲音道:“兄長說的那人,是男是女???” 龍梟對上她調笑的目光,反問道:“是男是女又如何?” “我只是想,咱們龍族,是不是要多一位主母了?!饼埩晏裘?,眉眼昳麗,與越知歡如出一轍,正是親母女。 龍梟笑而不語,神色難得這般放松。 唯有坐在角落的越知歡眼神有些沉重,舅舅好像真的很開心,可是謝前輩那樣性子,舅舅,當真能如愿么? “舅舅,我陪你一起去吧?!彼_口道。 龍梟有些驚訝,隨即點頭應下:“太衍宗東皇一脈劍法通神,你想借此機會去見識一二,也不錯?!?/br> 他一向知道,越知歡是個劍癡。 只是這一回,龍梟卻猜錯了越知歡跟去的緣由。 * 東境,太衍宗,司命峰。 濃云蔽日,沉沉墜在天際,風刮過樹梢,發出簌簌聲響,正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場景。 謝微之躺在樹上,手中握著酒瓶,白裙垂下,很是懶散。 “要下雨了,你坐樹上,是在等雷劈么?!敝x無走到樹下,抬頭,面無表情道。 他長發雖還是大半灰白,但身上暮氣已盡數散去,再不是被救出天機巖時的枯槁虛弱。 謝微之沒有動作,不客氣地回敬道:“師尊今日怎么有空管起我的閑事,吃得太撐?” 謝無負手而立:“你這些年,旁的不論,口舌倒是長進許多?!?/br> “謬贊,都是師尊教得好?!敝x微之仰頭飲下一口酒,懶洋洋道。 謝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將酒瓶換了只手,謝微之半坐起身,半垂的眼眸仿佛有水波瀲滟:“師尊有話,不妨直說?!?/br> 謝無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緊,沉默片刻才道:“晏家那小子,我算不出他的命盤?!?/br> “分毫也窺不見?!?/br> 他對上謝微之的目光:“你該知道這是什么意思?!?/br> 太衍宗司命一脈秘術自有獨到之處,以謝無化神修為,就算是窺探合道大能命盤,也可探知一二。 天下所有活物都有命盤,沒有命盤的,唯有死人。 但晏平生是活生生的人,心臟溫熱,和世人一樣尋常的人。 謝微之與謝無對視,姿態雖還是那般懶散,氣勢卻已一變,淵渟岳峙,雙瞳幽深不見底。 “你最好,離他遠一點?!敝x無神情不改,漠然吐出這句話。 謝微之笑了起來:“師尊莫不是忘了,我如今,也是沒有命盤的人?!?/br> 謝無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最終只緩緩吐出兩個字:“隨你?!?/br> 他轉身,不欲多言。 謝微之移開目光,看向天際:“不管他是誰,于我,他就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他只是,晏平生?!?/br> 謝無沒有回頭,沉默走遠。 他總是阻止不了什么,而她這一生,就是在和天命對抗。 “要下雨了?!敝x微之喃喃低語,她輕笑一聲,握著酒瓶飛身下樹,向屋中走去。 在她踏入房門的剎那,大雨突如其來,傾盆而下。 謝微之站在窗邊,無聲看著這一場雨。 風從木窗刮入,揚起她素白的衣袂。 便在這時,雨幕之中,有一道人影撐傘,自遠處緩緩而來。 傘下,晏平生抬頭,面上含著淺笑,他難得穿一身白衣,如謫仙降世,目光透過窗與謝微之相接。 謝微之怔怔地看著他,而后,也輕輕笑起來。 * 周天域,摘星閣。 夜色濃稠,天上闕矗立云端,如仙人居所。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四周靜得只能聽見風聲,星河燦爛,無聲流淌。 九韶紅衣烈烈,站在廊橋之上,眼尾飛紅邪肆,右手一轉,面前便有巨大星盤展開。 他盯著星盤,而后低沉著聲音笑了起來,語氣中有無法掩飾的愉悅:“微之,我們馬上,就要見面了?!?/br> 他眼中閃著近乎瘋狂的光芒:“你再見到我們,會是什么表情?” “可不要,叫我失望才是?!?/br> 最后一句話,他壓低聲音,仿佛情人耳鬢廝磨時的低語,散在風中,立刻便沒了行跡。 半月后,梵天域,聆音樓。 聞清觴常閉關的靜室外,九韶直直推開門,似乎一點也不將自己當做外人。 正盤坐在其中的聞清觴睜開眼,對上九韶目光。 九韶笑吟吟喚了一句:“清觴?!?/br> 聞清觴淡淡問道:“你來尋我,有何事?!?/br> 若是無事,九韶輕易不會上門。 聆音樓和摘星閣聯姻因聞清觴當場悔婚破滅,兩門交惡,但聞清觴和九韶的關系,卻似乎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有事,有好事?!本派刈叩剿媲?,半蹲下身?!疤齑蟮暮檬??!?/br> 聞清觴皺眉,未曾開口,只等他繼續說下去。 九韶慢條斯理道:“清觴,前日我重算星盤,發現了一件事?!?/br> “謝微之還沒有死?!?/br> “她還活著——” 話音剛落,聞清觴應聲抓住他的手腕:“九韶,你什么意思?!” 語氣難得有些急促。 聞清觴以為,謝微之被蘇嫣然騙入十萬大山,必是殞命,他本想前往十萬大山尋回她尸骸,但那處乃是摘星閣禁地,非本門弟子不得入。 如今摘星閣與聆音樓已交惡,摘星閣主更不可能會放聞清觴進入其中。 何況兩百多年已過,便有尸骸,也該歸于塵土。 聞清觴去了凡世,他看到燕麟的墓,風吹雨打后,碑上字跡模糊。而燕宅更是物是人非,再尋不到他二人曾經生活過的痕跡。 唯有院中梨花開了滿樹,一如當年。 聞清觴折了一枝梨花,在聆音樓,為謝微之立了衣冠冢。 這些時日,他不是在靜室閉關,便是在那空冢前枯坐。 “她沒有死?!本派匦χ?,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 他掙脫聞清觴的手,笑得很是肆意:“清觴,你想見她么?” “她在哪兒?”聞清觴盯著九韶,沉聲道。 他和九韶相識多年,自是敏銳地察覺了九韶與往日很是不同的情緒。 九韶行事狂悖肆意,識得的人常道,摘星閣少主,是半個瘋子。 可聞清觴知道,九韶從來瘋得極有分寸。 不過今日,聞清觴卻從他的神色語氣中,覺出幾分不妙的端倪。 “你若想見她,便隨我來?!本派剞D身,向門外走去。 聞清觴深沉地看著他的背影,終究還是起身,跟了上去。 九韶聽著身后的腳步聲,笑容越發邪肆,映得眼尾飛紅灼灼,幾乎叫人不敢直視。 微之,不知你見到我們這些故人,會是如何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