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子書重明修為雖然困在元嬰巔峰無法寸進,但當日他還在金丹之時,就能畫出一張血屠符覆滅小蒼山所有生靈,到了如今,一符之威更是驚人。 盡管歃血堂每處堂口都有元嬰修為長老坐鎮,在子書重明面前,卻沒有絲毫還手之力,只能狼狽逃竄。 連毀歃血堂五處堂口之后,惱怒的歃血堂掌門決定將事情上報魔尊離淵。 歃血堂掌門乃是化神,但他雖是化神,也沒有把握一定能打敗子書重明。何況子書重明身后,站的是文圣,他可不想惹上這一尊大佛。 好在魔尊統領北境三十六域,子書重明如今所為,無異于是在打魔尊的臉,不如叫魔尊去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到時就算文圣心疼弟子,也找不上他。 于是便有子書重明與魔尊離淵在北境天峰域一戰,不敵重傷,身在青崖域的文圣正于湖邊垂釣,釣竿一甩,跨越數域,帶回子書重明。 “老朽門下,唯此劣徒,還望魔尊手下留情?!?/br> 文圣親自出面,魔尊便不好再追究,雙方就此揭過此事。 因著子書重明身受重傷,而文圣并不善醫,恰好藥王谷容遲還留在上陽書院,便親自傳書,請他為子書重明診治。 “你們出去?!比葸t診斷之后,毫不客氣地開口趕人。 “你想對我大師兄做什么?!”湛晨下意識擋在子書重明面前,總覺得容遲不懷好意。 容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上陽會讓一個腦子不好使的家伙做首席。 “湛晨,你先出去?!贝查缴系淖訒孛鹘K于睜開眼,聲音還帶著明顯的虛弱。 星河拉著湛晨:“我師父是要為符尊療傷?!?/br> 強行將他帶出去。 其實容遲往日為人療傷之時,并沒有清場的習慣,至于今日... 星河想,可能是這位上陽首席實在太聒噪了。 將無關人等清理干凈,容遲先給子書重明塞了一顆丹藥緩解傷勢,再將他扶起,輸入靈氣為他梳理受損經脈。 不過一刻鐘后,子書重明的臉色便rou眼可見好了許多。 耗費了不少靈氣的容遲收回手:“之后十日,輕易不要動用靈力,一月左右,應該就能恢復如常?!?/br> 說著,從懷中取出白瓷瓶放在他枕邊:“這里有十顆丹藥,一日一顆?!?/br> 子書重明敢在北境對歃血堂動手,魔尊自然也不會對他客氣。 若不是文圣出手及時,子書重明恐怕就要隕落在北境。 這番種種,也叫他不由反省自己,符道天賦驚人,子書重明常以元嬰修為越階挑戰,自然覺得境界高低不代表實力如何。 但這次面對魔尊離淵,子書重明才感受到真正屬于合道修士的威勢——文圣修為在合道之上,只是他不可能對自己唯一的弟子露出殺意。 “今日,多謝了?!弊訒孛鲗θ葸t道。 容遲坐在一旁,慢慢恢復靈氣:“受文圣之托罷了?!?/br> 二人難得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 子書重明便問出了自己之前一直疑惑的問題:“我見你對暫住此處的女修似有不同,你們有何干系?” “你不是也對她很不同?”容遲反問道,神色間有幾分悵然,“我不認識她,只是...她和我一位故人,生得很是相像?!?/br> 故人? 子書重明皺起眉:“你那位故人,姓甚名誰?” 容遲冷冷地看向他:“這與你有什么干系?” 氣氛瞬間又凝滯起來。 子書重明眸中暗沉:“你先回答我,她叫什么——” 第36章 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 容遲自然覺出了子書重明的異樣, 他不由冷聲嘲諷道:“難道我的故人,也是你的舊交?” “你那位故人,”子書重明沒有在意他的語氣, 死死盯著容遲的雙眼,“可是姓謝...” “名, 微之——” 容遲變了臉色,猛地站起身:“你認識微之?!” 子書重明心內五味雜陳,嘶啞著聲音道:“她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是我...害死了她...” “什么意思?!”容遲揪住他的衣領,“子書重明,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什么叫你害死了她?!” 子書重明木然地別開頭,雙眼中情緒翻涌:“你應當聽說過,當年小蒼山血屠一事吧?” “當時微之就在小蒼山,是我,害死了她...” 子書重明無數次后悔, 自己為什么只看見了桃夭,為什么只救下了她。 因為他的任性和沖動,害死了這世上他最重要的人! “不...她沒有死...”容遲松開手,后退兩步, 口中喃喃道, “兩百八十七年前, 龍闕域, 我救下了重傷的微之?!?/br> “你說什么...”子書重明瞳孔一縮,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下一瞬, 鋪天的狂喜將他淹沒,子書重明問:“那她現在在哪里?!” 她還活著,原來他沒有害死她! “我不知道...”容遲垂下眼, 眼中晦暗無光,“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已經找了她兩百多年...” 子書重明看著容遲,敏銳地從他言行中察覺到異樣:“你對微之做了什么,你在愧疚?你愧疚什么?!” “為了救我師妹,師父取了微之三滴心頭血...”容遲閉上眼,“可我不知道,她早已金丹破碎,失去三滴心頭血,她的修為自金丹跌至筑基,只剩不到百年壽命...” 不等他說完,暴怒的子書重明已經一拳揍在容遲臉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這樣對她?!” 容遲嘴角立刻青紫一塊,面對,子書重明,他又恢復了之前目下無塵的高傲神情:“你又比我好多少呢?若不是你害得微之金丹破碎,只是取三滴心頭血,根本不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 說到痛處,容遲再也忍不住,同樣狠狠地回了子書重明一拳。 兩個修為高深,在修真界也算赫赫有名的大能,就如凡間武夫一樣扭打在一塊兒,百寶架上各色玩物被撞落在地,響聲清脆。 他們鬧出這樣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守在門外的湛晨和星河,兩個人推門而入,瞧見這一幕,一時都被驚得無法言語。 好在兩人及時反應過來,將子書重明和容遲拉開。 “容遲,你什么意思,我大師兄身受重傷,你竟然趁機對他動手!”湛晨怒道。 容遲冷笑一聲,抹去嘴角一點血跡,拂袖對星河道:“我們走?!?/br> 他對不起微之,可是子書重明又有什么立場來指責他?他有什么資格,替微之來責怪他?! 湛晨還想說什么,卻被子書重明攔下:“此事與你無關?!?/br> “大師兄...”湛晨帶著幾分無措地看向子書重明。 子書重明心力交瘁,他閉上眼:“你先出去吧?!?/br> 原來她沒有死... 可是,他還是沒有機會再見她一面了。 是夜,星河燦爛,容遲仰坐在矮山之上,手中抱著酒壇,面上浮現深沉的醉意。 原來已經兩百多年了,原來時間過得這樣快。 整整兩百八十七年,他再沒有在這天下發現微之的蹤跡。 他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那個和她生得相像的少女,終歸不是她啊。不是他的微之,不是他想彌補的那個人。 人這一生,做過的事,就再也不能后悔。 可是微之,我真的很想你。 那是他生平第一個動心的人,可是兩百八十七年,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兩百八十七年前,容遲不過才入金丹,是藥王谷掌門木天青三大親傳弟子中,最年幼的一位。 他出身容家,上有數位兄姐,自幼被嬌寵長大,吃穿用度都是尋常修士難得一見的珍物,無數人渴求的靈寶,于他也是唾手可得。 便是在這樣環境下,容遲也并未養成紈绔自我的脾性。 反而天生清風朗月,如芝蘭玉樹,引得無數藥王谷女弟子暗自傾心。 結丹之后,容遲奉師命出游,行至龍闕域,遇上因重傷倒在路邊的謝微之。 醫者仁心,容遲暗忖不該見死不救,何況謝微之一身并無兇煞之氣,應當不是為惡之輩,他就更不能袖手旁觀。 那時候的謝微之,傷得實在很重,容遲第一次見傷得這樣嚴重,還能留下一口氣的人。 好在容遲是藥王谷弟子,所修功法特殊,身上又不缺各色藥草,全力施為,這才救下謝微之的命。 謝微之只記得,自己離開小蒼山,漫無目的地向前,不知要往何方。 后來身體越來越沉重,天地在眼前旋轉,她便再次暈了過去。 血屠符下,謝微之雖然僥幸逃了一條性命,卻還是受了重傷。 再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溫暖干燥的山洞之中,睜開眼,只見洞口透進灼目的日光。 “你醒了?”容遲捧著一葉子的清水走進山洞,陽光照在他身側,是謝微之不可及的光明。 “你是誰?”謝微之開口問道,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嘶啞艱澀,像刀子劃過粗糲的石板。 容遲走到她身邊,神情溫和:“你先喝些水?!?/br> “我是藥王谷弟子,容遲。那日你倒在路邊,是我將你救起。因為你實在傷得很重,便暫時將你安置在這山洞之中?!?/br> 謝微之能感受到,自己受損的經脈在被一股溫和的靈力蘊養,據說藥王谷丹修所修功法特殊,靈力天然帶有治愈之力,原是真的。 可惜,就算是藥王谷,也不可能修補謝微之破碎的金丹。 整個修真界中,都沒有金丹破碎還能恢復的先例。她注定只能是個廢人。 “多謝?!敝x微之微垂下眼眸,臉色蒼白得透明,清冷如一弦孤月。 容遲并沒有為她冷淡的態度感到不悅,反而生出幾許好奇。謝微之身上,好像藏著許多秘密,她是容遲過去幾十年從未遇見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