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于是那句“你打過nba有什么用?下面都是一群不中用的”的話像重錘一樣砸在每個人的心臟上,久久揮之不去。 …… 蘇一燦回到場內后,梁主任和丁組長還在和主辦方交涉,但聽江崇的意思基本上結果已經確定了,由于是二中這邊先動的手,并且是寧市舉辦高中聯賽以來第一次出現如此惡劣的群體斗毆事件,所以二中這次秋季賽被勒令退賽,取消前面幾場比賽的成績,北中那邊參與打架的隊員也取消了接下來的參賽資格,處理結果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蘇一燦在場中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岑蒔的身影,打電話給他,他也不接,于是她順著體育館一路往外找,踏上回廊時突然有人喊了她一聲:“蘇一燦?!?/br> 她聞聲回過頭,隨即愣了下:“潘,潘教練?” 說著一頭短發的潘教練笑著朝她大步走來:“真是你???剛才看了你一路都沒敢認你?!?/br> 蘇一燦有些動容地回望著她,潘蓉是當初她在省隊的主教練,那時她三十幾歲,向來以嚴厲兇狠著稱,對她們這些小丫頭絲毫不松懈,可到底歲月變遷,再次見到潘教練,她頭上也有了些白絲,如果不是剛才她出聲,蘇一燦也有些認不出她了。 潘教練一直瞧著她,似乎有些激動的樣子:“你今天來這里是?” 縱使蘇一燦現在已經是很多學生的老師了,可面對當年的主教練,依然有些拘謹,雙手放在身前回道:“學?;@球隊來打比賽,我過來看看的?!?/br> 潘教練點點頭:“是的,我聽說了,你回去教體育了?!?/br> “您呢?今天也有比賽?” “我受邀過來當裁判,順便看看有沒有好苗子,現在小丫頭沒你們那時候能吃苦了,對了,你爸爸身體怎么樣?” “挺好的?!碧K一燦笑了笑。 一個是曾經最看好的運動員,一個是曾經最敬重的主教練,多年后兩人再次在市體館巧遇,內心百感交集卻又一時相對無言。 直到有人在遠處喊了聲:“潘老師,差不多了?!?/br> 潘教練朝那人點點頭,然后拉著蘇一燦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對她說:“找個時間回去看看吧,我有些事想找你談談?!?/br> 蘇一燦的手被潘教練握在掌心,這個她曾經聽見名字就害怕的存在,如今卻像個久違的親人,藹然可親地對她笑道:“回你的老家來看看,看看現在的孩子們,這次不許放我鴿子?!?/br> 蘇一燦垂著視線,當聽到“老家”兩個字時,鼻尖酸澀,一種無法言喻的情懷涌入心中緊緊糾纏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潘教練走后,她站在原地出神地望著她的身影,她沒有原來挺拔了,也似乎老了許多,她的出現讓蘇一燦意識到很多年了,她一直沒有回去過。 突然一聲極輕地“啪嗒”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回過頭去,看見臺階下的石凳子上正坐著個人,嘴里叼著煙,單手擺弄著一個金屬扣環,而那金屬撞擊的聲音正是出自他的手中。 蘇一燦找了他一整個場館,沒想到他跑來這里抽煙了,并且不知道坐那多久了,一顆修剪圓潤的海桐樹擋著,她差點沒看見他。 蘇一燦繞過海桐樹,幾步下了臺階走到他面前,岑蒔慢悠悠地抬起頭看她,太陽以rou眼不可及的速度緩緩下落,紅色的光暈鍍在岑蒔的臉上,讓他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蘇一燦對他說道:“煙滅了?!?/br> 岑蒔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一個手肘撐在身后的石桌上,另一只手把玩著那個金屬扣環,她見岑蒔沒反應,干脆直接上手奪過他叼在嘴上的煙幾步走到旁邊垃圾桶滅了。 然后折返回來對他說:“都散了,跟我回家?!?/br> 岑蒔垂著眼睫,仍然沒動,蘇一燦彎下腰聲音輕了些對他說:“他們都走了,跟我回家好嗎?” 岑蒔濃密的睫毛緩緩抬起時,漂亮的茶色瞳仁仿若散著一圈易碎的光,難以拼湊,蘇一燦微微蹙了下眉,伸出手將他從石凳子上拽了起來,他沒有抗拒,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斜陽的光輝,蘇一燦拉著他往體育館外走,他也沒有掙脫,就這樣一路被她拉上了出租車。 路上岑蒔很沉默,手上來回擺弄著那個金屬扣環,蘇一燦幾次想和他說話,卻不知道說什么,她沒有經歷過他9歲那年的遭遇,或者說她的確在他9歲那年碰到過他,也差點有機會拯救他,可最終她沒能為他做什么,當他被人領去派出所時,當那么多陌生的警察問他話時,當他唯一在乎的mama用失望難過的眼神看著他時,他一定很害怕吧。 那根斷掉的手指將他徹底推入深淵,也推離了這片大地,多年后在這樣的情況再次遇見當年那人,她料想岑蒔應該很不好受。 一句“美國狗”和當年的“k”一樣,這從來不是他的原罪,卻讓他顛沛流離,心無所歸。 蘇一燦的睫毛輕顫間拍了拍他的膝蓋,聲音放柔了些,歪著頭問他:“回去想吃什么?” 岑蒔緩緩轉頭看著她,眼里沒什么神采,然后突然將腦袋枕在她的肩膀上閉了眼,蘇一燦僵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肩膀,剛準備推開他的頭,想想比賽這么多天他帶著一幫問題少年肯定沒睡好,估計是累了。 她沒有喊他,一直到出租車停在家門口,她才叫醒他,岑蒔睜開眼后整個人的神態有種沒睡醒的蒙圈感,下了出租車就站在路邊上,也不知道進家,蘇一燦見他那樣好笑,干脆拽著他的手腕將他往院子拉,順帶說了他一句:“你是不是一覺睡傻了?” 岑蒔勾住她的小拇指跟著她一路回了家。 第41章 chapter 41 “姐,跟我試試…… 回到家后, 岑蒔便無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蘇一燦打開燈翻找冰箱,問他:“要不然我們下個面條吃算了, 給你加點火腿和雞蛋怎么樣?” 她回過頭的時候,岑蒔趴在餐桌上, 眼睛是睜著的,但是直發愣,不知道在想什么,蘇一燦也不忍心打擾他發呆了,自顧自進了廚房, 下了兩碗面端了出來。 她是餓昏了, 自認為下的面還挺好吃的, 但是岑蒔動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了。 她有些疑惑地問:“不好吃嗎?” 岑蒔搖了搖頭, 雙手撐住額垂下視線,說了句:“不餓?!?/br> “不餓把雞蛋和火腿吃了?!?/br> 岑蒔還是聽了她話,硬是把雞蛋和火腿吃掉了,然后回身躺在沙發上又開始擺弄那個金屬扣環,蘇一燦已經不是一次看見他拿著這個東西了,準確來說這是一種智力解環扣, 蘇一燦在很小的時候玩過, 不過益智類的玩意她向來不太擅長,就記得這東西特別難解開。 但看著岑蒔單手解開,又單手裝上,如此來回,并且眼睛都不瞟一下的樣子,蘇一燦感覺應該挺簡單的。 于是她走了過去,蹲在沙發前從岑蒔手上接過那個東西也開始解了起來, 十分鐘過去了,她來來回回解了個寂寞,腿都蹲麻了,岑蒔垂著眼皮看著她幾次從解開邊緣滑過的模樣,嘴角終于泛起一絲很淡的弧度。 蘇一燦沒有耐心了,將東西扔給他:“不玩了,你這玩具認人?!?/br> 岑蒔將金屬扣從身上拿起來再次塞給她,蘇一燦推了下:“都說不玩了,我不適合這個?!?/br> “再試試,不試怎么知道不合適?” 蘇一燦眼里的光動了一下,抬起睫對上岑蒔有些攝人的目光。 可能半天沒說話的緣故,他的嗓子啞然性感,透著一種低磁的味道縈繞在兩人之間。 他又一次把金屬扣放進蘇一燦手里,然后握住她的手指帶著她繞啊繞的,蘇一燦根本沒看出來他是怎么繞的,只能感覺到他的手心很燙,他的聲音很?。骸斑@個是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買給我的,來中國時沒有其他認識的人,所以她去哪辦事都得帶上我,有時候我要等她好幾個小時,她就給了我這個,讓我邊玩邊等,等解開了,她就回來了?!?/br> 隨著他話音落下,金屬扣也解開了,他松開了她,可蘇一燦的手背仿佛還殘留著他guntang的熱度。 他解開了,單手解,盲解都可以,但是他mama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一次蘇一燦將金屬扣小心翼翼遞還給他,問道:“剛才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岑蒔忽然又陷入了沉默,她試探地問:“因為那個人嗎?他是八中的籃球隊教練,故意來說風涼話的,哪里都有那種人,誰也沒權利決定你的去留,再說了……” 她的聲音輕柔了一些:“我爸媽不是說了嗎?這里是你家,你又不是沒有家人?!?/br> 雖然這話蘇一燦自己聽上去都有些像在哄小孩似的,不過看岑蒔現在的狀態,她的確擔心他把剛才那人的話放心上了。 她有些不忍心看他在這種時候,在全隊被勒令退賽后,還要承受那個人的羞辱。 她故作輕松地對他說:“不是說想去周邊玩嗎?這個周末陪你去就是了,你想去哪?” 沒想到她說完后,岑蒔緩緩轉過頭看著她,忽然笑了,微勾的唇漾出好看的弧度,眼里的光也溫柔清淺,蘇一燦蹲麻了,剛準備起身,岑蒔卻拽了她一下,對她說:“有點冷?!?/br> “冷?” 蘇一燦感覺他的手明明很燙啊,她又俯下身摸了摸岑蒔的頭:“你是發燒吧?搞了半天你不說話不吃飯是不舒服???我以為你受到什么打擊了,你不能早說嗎?什么時候不舒服的?” “昨天吧……”岑蒔淡淡地回。 “服了你了,你是鐵打的嗎?” 蘇一燦忙前忙后,替他量體溫,找藥,沒一會岑蒔就沉沉睡去了,蘇一燦給他蓋上毯子,然后收拾桌子,等她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看見岑蒔的手機放在桌上,一直在響。 她路過幾次,電話響個不停,干脆幫他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問他今天能不能趕過去,蘇一燦看了眼來電備注,是之前那家酒吧的名字,她和經理說了聲:“他今天不舒服,過不去了?!?/br> 經理剛準備掛電話,蘇一燦又問了句,才知道岑蒔前幾天都是訓練到九點再趕去市中心的,身體素質再好的人,也經不起這么折騰。 掛了電話,蘇一燦將手機放在桌子上,看著岑蒔雙眼緊閉的樣子,忽然氣沒打一處來,明明不舒服了還跑去市中心賣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每次問他是不是缺錢,都說不缺,不缺還那么拼干嘛?要不是他現在生著病,蘇一燦真恨不得把他拖起來好好問問。 晚上的時候,蘇一燦見岑蒔似乎睡得不太舒服,身上的衣服也汗濕了,將他喊醒,讓他洗個澡上床睡,岑蒔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晃進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他上半身沒穿,水滴順著他的濕發流到他結實的胸前再滑落到緊致的腰線上,休養的半年無法運動,他的肌rou不似從前打職業賽時期那么夸張,卻有種恰到好處的野性,蘇一燦拿著吸塵器的手頓了下,手上的動作雖然停了,吸塵器依然發出擾人的聲音。 她問了句:“你怎么沒穿衣服?” 岑蒔聽不見她說話,朝她走去,他身上才從浴室里帶出來的熱量向著蘇一燦籠罩而來,她握著吸塵器的指節漸漸收緊,岑蒔關掉了吸塵器,問道:“你說什么?” 蘇一燦回過身將吸塵器放在一邊,背對著他問道:“我說你怎么不穿衣服?” “濕了,裹在身上難受?!?/br> 蘇一燦將毛毯遞給他:“你披在身上,別再凍著了,我們這里入秋就是這樣,天氣反反復復的,你記得寧愿多穿點,也別受涼?!?/br> 岑蒔將毛毯裹在身上后,蘇一燦看了眼他濕漉漉的頭發對他說:“你之前睡的床上鋪得還是涼席,今晚去我床上睡吧?!?/br> 岑蒔用毛毯擦了擦頭:“那你睡哪?” “你別管我,我哪都能睡,被子放好了,先在床上坐著,我去拿吹風機,你睡覺前再吃一遍藥?!?/br> 等蘇一燦拿著水、藥和吹風機進房間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乖乖地坐在床邊等著她,她把藥放下后,岑蒔自覺背過身去,蘇一燦幫他吹頭發時,他耷拉著腦袋直打哈欠。 等幫他把頭發吹干,將藥拿給他時,他還是將被子毛毯全裹在身上不肯把手臂拿出來,蘇一燦睖了他一眼:“藥也要我喂嗎?別以為生病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br> 岑蒔只是斜眸盯著他笑,聲音啞啞地:“我之前也喂過你藥,你喂我一次怎么了?中國人不是講就禮尚往來嗎?” “呵,呵,張嘴?!?/br> 他張開嘴,蘇一燦把藥扔了進去,又給他喂了一口水,大概喂得太急了,水直接從他下唇滴落到他喉結上,他微微滾動喉結,水珠滑進了被子里,胸前的野性紋身若影若現,蘇一燦快速收回了視線,她覺得這小子絕對有出去當男妖精的潛力。 她替他關了燈后就回到客廳,幫他把汗濕的衣服洗了,上了會網后,然后關了電腦,剛在沙發上躺下,忽然聽見一聲:“姐……” 蘇一燦又猛地坐起來,以為岑蒔做夢了,沒一會他又喊了聲:“姐?!?/br> 蘇一燦趕緊又倒了杯熱水進去,打開房間的燈問道:“怎么了?” 岑蒔躺在床上,被子捂住臉對她說:“刺眼?!?/br> 蘇一燦趕忙將燈關了,拿著水摸索到床邊:“是不是口干了?要喝水嗎?” 岑蒔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睛對她說:“冷?!?/br> 這兩天氣溫下來了,有種初冬的感覺,蘇一燦蓋的還是薄被,沒來得及換厚被子,岑蒔生著病可能是有些冷的。 她回身干脆把自己的長款羽絨服拿了出來蓋在岑蒔身上,問他:“好點了嗎?” 岑蒔的手從被子里探了出來緊緊攥住她對她說:“別走?!?/br> 不知道是藥物的作用,還是他燒得有些迷糊了,平時表現得桀驁不羈,此時關掉燈在黑暗里卻像個脆弱的大男孩,尋求著蘇一燦的陪伴。 她沒忍心離開,只是低聲哄著他:“我不走,我不就在這嗎?” 岑蒔拉著她的手將她拉進被子里對她說:“你坐上來,冷?!?/br> 他是病著所以覺得冷,蘇一燦其實還好,但是岑蒔還是將被子拉開蓋在她的腿上,被窩里的溫度很燙,那濃烈的暖意立馬朝著蘇一燦包裹而來,她僵直著身子坐在床邊打算陪他一會,等他睡著。 沒想到下一秒,岑蒔忽然側過身子將腦袋枕在了她的腿上對她說:“頭疼?!?/br> 蘇一燦見他如此自然而然的模樣,竟然一時間不知道他是糊涂的還是清醒著的,只是順著他的話問了句:“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