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蘇一燦出聲問了句:“媽,飯好了嗎?” 蘇媽才松開岑蒔招呼他上桌,馬上吃飯。 岑蒔沒想到來趟蘇一燦家,她父母會準備這么豐盛的午餐,雞鴨魚蝦,還有螃蟹。 當蘇爸精挑細選了一只最大的母螃蟹放入岑蒔碗中時,他基本上是一臉懵逼地低著頭,關鍵螃蟹還拴著綠白相間的繩子,他完全不知道從何下手。 于是有些手足無措地抬頭看向蘇一燦,蘇媽見狀拿過他的螃蟹,三兩下幫他把繩子解了,蘇爸笑呵呵地說:“小蒔啊,你們那不吃這個吧?” 岑蒔回道:“會吃snow crab,爪子很長,做沙拉?!?/br> 他再次望向蘇一燦,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蘇一燦仍然不理他,蘇媽對蘇爸說:“就是雪花蟹?!?/br> 蘇爸笑著說:“要說吃啊,還是我們中國人講究,什么菜都能給你變出各種花樣來,就拿這羊rou來說,燜、煮、鹵、烤每種烹飪味道都不一樣,以后可以讓燦燦帶你到處嘗一嘗?!?/br> 蘇一燦本來低頭吃飯,突然被cue到,抬起頭淡淡地丟了句:“沒時間?!?/br> 蘇爸的表情變了下,岑蒔立馬掛上善解人意的微笑:“姐最近學校事情多?!?/br> 蘇爸的表情才緩和一些,轉而對岑蒔說:“對了,既然我們也回來了,你要是在燦燦那住不慣,我們這里也寬敞,你郭阿姨為你空了一間房,你看呢?” 蘇一燦解著螃蟹的手頓了下,她都能料想到爸媽要是知道岑蒔跑去住宿舍一定會將她劈頭蓋臉說一通。 她當即抬頭望向岑蒔,岑蒔也慢悠悠地轉回視線,眼里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光對蘇爸說:“還是先住在鳳溪吧,上班方便?!?/br> 蘇一燦松了口氣收回視線低下頭,蘇媽接道:“那以后周末就跟著燦燦回來?!?/br> 蘇一燦抬起頭看著自己媽回了句:“我周末很忙的?!?/br> 蘇媽不悅地盯她看了眼:“你能忙什么?” 蘇一燦還準備說話,岑蒔漫不經心地插道:“沒事,姐忙的話我認得路,下次我自己來看你們?!?/br> 蘇一燦再次朝岑蒔瞪去,后者臉上掛著親和力十足的笑意,足以迷惑任何長輩,蘇一燦突然感覺一陣憋屈,想當初她就是這樣被岑蒔迷惑的,還什么事擋在他前面,自以為他是個涉世未深的弟弟,殊不知他的獠牙比任何人都鋒利。 一頓飯吃得差不多時,蘇爸繞了幾個話題才委婉地問岑蒔:“聽說這次你能順利來中國,是羅祥彬安排的,市體局的羅祥彬?” 岑蒔點點頭,蘇爸便再次問道:“他怎么認識你的?” 岑蒔回:“他曾經是我的老師,十幾年前,我在西班牙打職業賽的時候他聯系過我,問我對cba有沒有興趣?” 蘇爸和蘇媽對視了一眼,緩緩拋出了他們心中的疑問:“那你后面打不打算留在中國發展?” 飯桌上安靜了幾秒,似乎都在等待岑蒔的回答,蘇一燦沉默地攪著碗里的湯。 半晌,聽見岑蒔開了口:“羅老師幫我安排的工作簽只有一年的時間?!?/br> 蘇一燦垂著睫毛,手上攪動的動作變輕了,這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聽見岑蒔回答這個問題,沒有敷衍,沒有玩笑,也沒有那些不正經的搪塞,他的聲音隔著餐桌從對面傳到了她面前,認真而嚴謹:“來中國前我已經收到了uf的錄取信,一年后如果我能確定未來的職業方向,我會回到gainesville完成學業?!?/br> 剎那間,有什么東西在蘇一燦的血液里流動,她是震驚的,震驚于這個比她小整整七歲的弟弟在遭遇如此大的重創后,依然對自己的前路清晰明了,沒有一蹶不振,沒有從此沒落,甚至沒有停歇半步,就像他在面對七零八落的籃球隊時,處之泰然,運籌帷幄。 有的人在見識過萬谷深淵后,便不再懼怕任何黑暗,而有的人卻徹底被黑暗吞噬。 如果岑蒔是前者,那么蘇一燦清楚,自己便是后者。 他在傷痛并沒有完全恢復的情況下毅然只身來到中國,他要做什么?他要找尋什么職業規劃?他的未來又在哪? 這些蘇一燦統統不知道,可當下,她突然感覺到對面的男人對于腳下的路了然于胸,他沒有因為南墻從此筑上鋼筋鐵骨就此放棄前路,而是立馬調整了方向,調轉自己的腳步,沒有絲毫松懈,這樣的觸動像根刺一樣狠狠扎進蘇一燦心底最深處。 她猛地抬起視線,岑蒔也撩起眼皮看向她,細微的電流在兩人之間匆匆而過,他或許說得不錯,他不需要人可憐,真正該可憐的是她這個失去方向的迷途者。 第37章 chapter 37 你對我沒感覺嗎…… 蘇一燦爸媽本來還挺擔憂岑蒔的處境, 可一番談話下來,岑蒔的狀態比他們想象中要積極,不禁對這個遠道而來的大男孩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而蘇一燦只是冷眼看著岑蒔在父母面前溫善懂事的模樣, 嘴角掛著嘲弄一個人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下午的時候蘇爸要稍微休息會, 叫蘇一燦陪著岑蒔在家里四處看看,讓他當自己家不要拘謹。 蘇一燦父母的房子比較寬敞,有兩個很大的陽臺,其中一個是半陽光房的設計,蘇媽擺滿了各種綠植, 蘇一燦便將岑蒔帶去了陽光房, 岑蒔伸手逗弄著含羞草, 他似乎對那一開一合的葉子十分感興趣。 蘇一燦抱著胸靠在陽臺邊就這樣望著他, 他半彎著腰的時候,陽光從他頭頂傾瀉而下,照得他微卷的頭發蓬松柔軟,整個人散發著陽光的味道,他的手指干凈勻稱,輕輕觸碰含羞草的動作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美好得一塵不染, 如果不是看見過他的另一面,就這樣望過去,實在是個惹人憐愛的乖弟弟。 蘇一燦發現岑蒔有很多面具,他可以看上去懂事有教養,也可以沉穩內斂,或是冷酷鋒利,甚至滿身是刺具有攻擊性, 他能在多種角色中隨意切換,蘇一燦從沒遇見一個人是這樣的,如此耐人尋味。 她忽然勾起嘴角落下句:“裝得不累嗎?” 岑蒔觸碰含羞草的手停頓了一下,濃密的睫毛微眨之間灑下一片金輝,他收回了手放入口袋中,垂著視線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情緒:“只有這樣才能被接納?!?/br> 蘇一燦的表情凜了下,岑蒔忽然昂起下巴迎著初秋的日光,聲音虛無:“裝成別人喜歡的樣子并不難,不是嗎?” 蘇一燦眼眸震了下,看著那微微張開的含羞草聲音很沉:“所以你姑父?” “他是個惡魔,我只是用了點小手段讓他犯的錯更容易被人關注,這樣我姑姑才能順利擺脫他并且爭取到高額補償金和房產,誰會認為這些事和一個年僅15歲且天真無邪的小孩有關呢?我姑姑至今認為我是那件事最大的受害者?!?/br> 他收回視線側過頭嘴角微斜看向蘇一燦,那一刻,岑蒔的模樣在蘇一燦面前漸漸模糊起來。 她想起他小時候的遭遇,被送去姑姑家,沉默寡言、性格倔強不懂討好,所以不受兩個表哥待見,稱他為怪物,被嘲笑排擠甚至虐待,縱使被他mama帶回到中國,仍然無法擺脫命運的不公,或許那時離開中國后,他對善和惡就有了自己的界定,人們并不會管你想的是什么,為什么會是這樣的性格,說這樣的話?只會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象,所以他學會收起自己的倒刺,變成大人眼中乖巧純良的男孩,正如他所說,只有這樣才能被接納。 無論他的父親后來將他扔去多少個親戚家,多少個陌生的地方,他需要不斷在各種環境中生存下去,只有不停地偽裝才能適應顛沛流離的生活。 而這種偽裝早已刻進他的骨髓里,成了一種條件反射,裝成別人喜歡的樣子對他來說并不難,因為這是他耐以生存的技能,就如他剛來到鳳溪,蘇一燦所看見的樣子。 她迎上他的目光:“受害者?是什么事?” 岑蒔的表情卻突然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去,那是蘇一燦從未見過的寒光,好似他整個人都被冰川包裹著,難以靠近。 半晌,他撇開視線看向旁邊一扇門問道:“這個房間是干嘛的?” 蘇一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回了句:“我臥室?!?/br> “不帶我看看嗎?” 蘇一燦打開門,岑蒔的神情也再次恢復如常。 蘇一燦的臥室并沒有多少小女生的氣息,她上學時就不是粉紅少女掛的,所以整個人房間都是冷色調的,除了放置了一些她原來的書籍和雜物,基本也沒什么多余的東西。 岑蒔對她的書挺感興趣的,他在蘇一燦的大學書籍里抽了一本《體育市場營銷》的專業書翻看著說道:“這本能借我嗎?” 蘇一燦靠在寫字臺捧著水杯問了句:“你能看懂字嗎?” 岑蒔回得隨意:“比較吃力?!?/br> 他側了下眸,正好看見她身后寫字臺下壓著的那張“高考必勝”的空心字條,蘇一燦的視線也順著他低下頭去,落在那四個字上凝神看了會,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水杯抬起透明桌臺抽出那張紙,而后她整個人怔了下,原本放在紙條下的照片不見了。 就在她出神的時候,岑蒔將書反卡在桌臺上,從蘇一燦手中接過那張紙看了看,她抬起眸的時候,他的輪廓就在眼前,緊閉的唇泛著誘人的血色,蘇一燦忽然歪頭問了句:“三個行李箱為什么只搬走兩個?” 岑蒔拿著那張紙也抬眸注視著她,并沒說話,濃密的睫毛眨了下,而后垂眸輕笑。 一門之隔是父母的房間,所以她的聲音壓得很輕,對他說:“想回來就回來吧?!?/br> 岑蒔唇邊的笑意慢慢擴散開了,蘇一燦趕忙補充道:“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啊,就是怕哪天我媽過來看見你沒在我那,還以為我怎么欺負你呢?!?/br> 岑蒔邊笑邊抬眸睨著她:“我想的哪個意思?” 他的眼睛好似天生帶著電流,專注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目光灼燙,從前蘇一燦覺得他眼睛長得漂亮,干凈澄澈,現在才知道,如果他想,這雙眼便能隨時散發出蠱惑人心的熱量。 岑蒔見她不說話了,干脆單手撐在寫字臺邊,附身壓在她耳邊問道:“你對我沒感覺嗎?” 那晚浴室里的緊張感再次襲來,蘇一燦只感覺耳膜朦朧,她推了他一下,岑蒔不僅沒有讓開,反而另一手也圈了過來,將她徹底圍住,垂下眸彎著腰,眼眸就在她近前,帶著誘惑的口吻輕聲道:“告訴我?!?/br> 蘇一燦覺得他瘋了,在這種環境下,她爸媽就在外面,蘇媽并沒有休息,還在忙著切水果,隨時可能敲門進來,這種禁忌的緊張感讓她身體緊繃在一起。 偏偏面前的男孩渾身都透著危險的信號,好像根本沒有事情是他害怕的。 她抬頭瞪著他:“沒有感覺?!?/br> 岑蒔臉上的笑從瞳孔彌漫到唇邊,帶著陽光的溫熱氣息落在她的鼻尖:“你現在這個樣子像極了縮頭烏龜,問你個問題,你退役后有游過泳嗎?” 蘇一燦忽然蹙眉望向他:“問那么多干嘛?” 岑蒔的目光盯著擺放在她身后大大小小的獎牌,還有空掉的相框,不知道這個相框里原本放的應該是什么照片?他的心緊了下,低眸對她說:“我們再打個賭好不好?” “不要?!碧K一燦甩開手就準備走,岑蒔一步擋在她面前,嘴角掛著壞壞的笑意:“你要不答應,我就去跟你媽說你偷親我?!?/br> “你……”蘇一燦捏著拳頭準備揍他,岑蒔一把握住她的拳:“賭我們秋季賽能不能完成校長的任務,如果能你帶我去周邊玩兩天,我來中國哪里都沒去過?!?/br> 蘇一燦瞥了眼他炙熱的眼眸,笑了下:“那你要加油了,岑教練?!?/br> 說完她準備拉開門出去,岑蒔舉了舉手中的字條:“這個給你?!?/br> 蘇一燦回頭最后看了眼“高考必勝”四個大字,淡淡地說:“扔了吧,我已經不需要高考了?!?/br> …… 岑蒔自從把新隊員名單報給學校后,學校希望籃球隊能以全新的面貌在周一的晨會上集體亮相,以此鼓勵隊員們在兩周后的秋季賽能取得理想的成績。 可是誰也沒想到?;@球隊重組后的第一次亮相,最備受關注的兩員大將,趙琦和殷佐,兩人均是鼻青臉腫地上了臺,并且一個站在最左,一個站在最右,那距離感覺中間都能站得下百來號人了。 本來籃球隊以趙琦為首的那幫學生平時懶懶散散,無組織無紀律,在眾師生眼里就是二百五的存在,現在多了位公認的神經病頭子,連校領導都敢打的那種,如此陣容已經夠讓人大跌眼鏡了,可隨著何禮沐和萬向陽上臺后,全校一片嘩然。 如果說趙琦和殷佐是學生中反面教材的典型人物,那何禮沐和萬向陽絕對是深受老師和學生喜愛的正面人物。 但無疑例外的是,重組后的籃球隊成員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學校的話題性人物。 如此奇奇怪怪的組合讓全校師生乍舌,就連小毛老師都不僅捏把冷汗對蘇一燦說:“這陣容能搞得定???” 蘇一燦很想告訴他,搞得定就怪了,沒看個個鼻青臉腫的? 當然不止小毛老師一個人這么想,底下學生也都在嚼舌根,瘋傳上周籃球隊打架的事,站在臺上的幾人都感覺有些羞恥,只有岑蒔對于旁邊那些流言蜚語充耳不聞。 結束亮相下臺,幾人朝著岑蒔圍去,岑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露臉吧?剛組隊就讓自己學校的人先看了笑話?!?/br> 幾個半大小伙子一臉不爽的表情,岑蒔看向殷佐和趙琦對他們說:“出列?!?/br> 趙琦朝他邁了一步,殷佐也雙手背在身后一臉冷厲地朝前挪了一步。 岑蒔立在他們兩中間,聲音不大但充滿壓迫感:“還鬧不鬧了?” 趙琦盯殷佐看了眼,瞥過頭賭氣地說:“那得他先不鬧?!?/br> 岑蒔又看向殷佐,殷佐冷冷地丟下句:“想我不鬧也行,只有一個要求?!?/br> 所有隊員都抬起視線看向他,殷佐語氣嫌棄地說:“把隊名改了?!?/br> “……” 關于這個鳳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團的稱號,在上一次和北中的比賽中已經讓二中丟盡臉面,此時提到隊名無人反駁。 終究,這幫半大的小伙子要為當初草率的行徑買單,再次提到隊名時,大家都很謹慎,大概有學霸在,取名就是不一樣,最終確定為鈦金隊,原因是鈦金是比鋼鐵更堅硬的金屬,大概就是和北中的鐵血杠上了。 這段時間岑蒔很忙,臨近秋季賽,他連周末兩天都需要待在隊里訓練,雖然蘇一燦讓他如果愿意可以隨時回去住,但他有時候弄到太晚干脆就在宿舍將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