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小伙子不耐煩地說:“來吧?!?/br> 話音剛落,手上的籃球直接被岑蒔拍飛了,從岑蒔抬起手,到小伙手中的籃球被截,再到籃球飛向下一個出列的隊員,前后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場邊原本吵鬧的氣氛頓時安靜下來。 這小子明顯不服氣,頂撞了一句:“教練,你這是偷襲,不算數?!?/br> 岑蒔面色沒有波瀾地回:“賽場上你跟裁判這么說,看看他會不會為了你一個人重新吹哨?” 小伙子被岑蒔說得面紅耳赤,轉頭就走,苗英音拍了拍他,接替了他上場。 岑蒔一看是這家伙,嘴角立馬露出了幾許不太可見的玩味,和前面兩次快速結束的挑戰不同,這次岑蒔似乎有些興致,任由苗英音進攻,岑蒔都不去截他的籃球,然而三分鐘過去了,旁邊人不停大喊,提示苗英音進攻位,他也從左攻換到右攻,還假模假樣虛晃了幾個動作,無論他采取何種進攻方式,岑蒔就像逗鳥一樣,總是在他下一個動作到來時,提前堵住了他的進攻路,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就連蘇一燦都能看出來,岑蒔如果愿意出手,苗英音手上的籃球早已被他抄截不知道多少次了。 到最后,原本還興奮大喊的眾人,漸漸聲音越來越小,苗英音已經使出渾身解數,連一絲破綻都找不到,最后耍起脾氣,將手中的籃球一扔,不玩了。 魏朱終于站了出來,越過所有人看向岑蒔,岑蒔活動了一下手腕,嘴角輕斜,旁邊已經有人跑去撿起籃球,魏朱頭略偏,準確無誤地接住籃球朝著岑蒔就持球沖了過去,那蠻橫的勁頭讓所有在場的人都跟著起了勁兒。 魏朱觀察出來左右手運球很難晃過岑蒔,上來就想利用背后運球過人,奈何他的身高在岑蒔面前并不占優勢,根本無法突破,岑蒔快速提醒道:“重心不夠底,注意反手腕,再來?!?/br> 魏朱假式準備再來,卻突然重心側移,虛晃了一下,岑蒔一眼看出他的破綻,出聲說道:“時機不對,蹬地快了,跨步搶位又慢了一秒,錯過防守人重心前移的最佳時機,再來?!?/br> 魏朱被岑蒔激起了斗志,壯碩的身軀像散發著無窮的火焰,轉體探肩就想強行突破,岑蒔卻像牢不可摧的墻,不停用語言激勵著他:“速度,快,再快!用交叉步突破,你的步伐呢?眼睛往哪瞟?盯著我,氣勢拿出來?!?/br> 魏朱的汗水順著額頭浸濕了整個前胸后背,趙琦他們全從地上站了起來,面色嚴峻地盯著場中。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緊張的氛圍,和前面兒戲一般的過場不同,岑蒔在面對魏朱的時候似乎更有耐心,讓眾人難以置信的是,他能夠一眼看出魏朱的過失,而且是在一邊防守的情況下一邊點出他的失誤。 對比場中魏朱氣喘吁吁吃力的模樣,岑蒔明顯要輕松很多,幾個回合過后,岑蒔突然搶斷,原地起跳,魏朱視線驚恐地仰起頭,只感覺一大片陰影排山倒海壓向自己,岑蒔的身體騰空后傾肘部90度,腰腹突然力量爆發朝著對面的籃筐投去,那一瞬,他的肘部和肩膀形成了一條耀眼的直線,整個人都似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和斜陽融為一體。 時間仿若靜止了,太陽迸發出萬丈光芒投射在那顆橙紅色的籃球上,球在空中不停旋轉,躍過魏朱的頭頂形成完美的拋物線,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從對面的籃筐中落了下去,籃球砸在地面,每彈一下便仿若重拳砸在所有人的腦袋上。 岑蒔的位置在中線,連蘇一燦一個不怎么關注籃球的人都被他中場超遠投籃的命中率給怔住了。 不知道誰先發出了一聲:“臥槽!” 趙琦心里又產生了前些晚上剛見到岑蒔時那種發毛的心理,死命抓頭,隊伍中突然就sao動起來,然后便是各種驚嘆的聲音。 而魏朱回過頭盯著那顆已經滾遠的籃球,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中,他熱愛籃球,雖然沒打過什么正規比賽,也是從小看nba長大的,家里人都說他是個傻大個,除了能吃,個子高,沒有任何優點,他羨慕那些可以把籃球當職業的人,但他所處的環境從來沒有這樣一個機會讓他接觸真正的高手。 剛才短短幾分鐘的交手,雖然他基本上被岑蒔完虐,但他卻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感,岑蒔身上所醞釀的氣場像深不可測的大海,這是他在前一個教練身上所沒有感知到的一種能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他甚至覺得這種感覺出現在一個年輕教練身上是如此不可思議。 可此時此刻,他覺得身體中有什么一直沉睡的熱血被突然喚醒了。 魏朱再次回過頭時,眼里的傲慢被新的東西取代了,他什么話也沒說,朝岑蒔伸出拳頭,旁邊人的心都提了一下,以為魏朱要找教練打架了,卻看見他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 驕陽似火,赤時當空。 岑蒔垂眸含著淺笑抬起手握拳相碰,而后轉向眾人問道:“還有誰?” 原本熱火朝天的場邊頓時安靜如雞,大家都用一種刷新認知的眼神看著岑蒔。 岑蒔等了一會,開口道:“沒有就散場,晚上我們改善一下伙食?!?/br> 眾人一哄而散,岑蒔臉上原本平靜的神情才突然凝重起來,他輕輕皺著眉,將身體的重量慢慢移到左腳。 剛準備往回走,抬眸對上蘇一燦的視線,下一秒他臉上的神情已經恢復如常,牙根緊了下大步朝宿舍走去。 蘇一燦看著他的背影,將視線落在他的右腿上。 …… 晚上訓練場中間搭起了烤爐,雖然下午籃球隊的人士氣大減,但有rou吃對大家來說就跟打了雞血一樣。 這么多天高強度的訓練下來,所有人早已疲憊不堪,一旦放松下來,便像脫韁的野馬,大唱大跳起來。 蘇一燦坐在離他們一段距離的大樹邊看著這些年輕小伙子們丑態百出的樣子,也不禁跟著彎起了嘴角。 沒有人去宿舍喊岑蒔,蘇一燦不知道岑蒔是不是早上起得早,這會還沒睡醒,大約是看教練不在,這些小伙子膽子大了起來。 有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你們現在什么意思?過了幾下球就服軟了?中線投籃本來就是憑運氣,下午他那一下不過是運氣好罷了?!?/br> 另一個小伙子插了句:“我也覺得,大家不能慫,教練說明天訓練量加大,我們已經苦得跟狗一樣了,還怎么加大?” 有人抱怨,難免就有人開始附和,本來已經被壓下去的氣焰,又開始高漲起來。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抵觸情緒,還有一部分人只是靜默地看著他們,其中就有喂豬。 一直到齙牙明來了句:“我也覺得他那一下就是走了狗屎運?!?/br> 話音剛落,喂豬側眸冷冷地飄了句:“你來走一個?!?/br>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趙琦還在刷著油,見氣氛不對瞧了過來。 齙牙明也不客氣,瞪了喂豬一眼:“我還說錯了?” 喂豬冷笑道:“如果你注意到籃球的后旋速度還能說出這種話,只能說你是個菜逼?!?/br> 那人立馬跳了起來:“你他媽說誰是菜逼?” 蘇一燦拿起手邊的一次性碗直接砸了過去,齙牙明捂著頭剛準備開罵,扭頭見是蘇一燦,罵聲頓時卡在喉嚨里。 蘇一燦對他們沒什么好臉色,過去揪住齙牙明的頭發就指著烤全羊:“想吃嗎?” 趙崎拿著刷子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們,此時烤羊rou的香味已經彌漫開來,整個訓練場都能聞到這誘人的香氣,齙牙明吞了下口水。 蘇一燦將他腦袋一推:“我告訴你這只羊怎么來的,你們教練昨天問營地里的人借的摩托車,連夜趕出山給大家買的,幾乎沒睡覺還有傷陪你們練了一整天,之前誰要帶頭鬧事的都給我站出來,我看看你們還好意思下口?” 隨著蘇一燦的聲音落下,籃球隊的人陸續垂下視線,原本還劍拔弩張的場面順時間安靜下來,直到苗英音拿著一次性筷子望著遠處結結巴巴地喊了聲:“岑,岑教練?!?/br> 所有人才轉過頭去,岑蒔搬著一箱啤酒立在訓練場的另一頭,月色朦朧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喂豬邁開步子朝岑蒔小跑過去,搬過他手上的啤酒,待岑蒔走近后,剛才幾個背地里叫囂的人此時都躲開視線。 岑蒔什么話也沒說,只落了句:“都來拿點酒,今天大家放開吃喝?!?/br> 說完便到一邊幫趙崎烤羊了,蘇一燦依然走回那棵樹邊坐著,氣氛在酒精的作用下慢慢又恢復如常。 趙崎割了塊腿rou下來遞給岑蒔,岑蒔接過后看了眼一個人坐在邊上的蘇一燦,端著羊rou腿走到她面前,往她身邊一坐,把盤子給她隨口問了句:“想踹我嗎?” 蘇一燦接過盤子莫名其妙道:“我好好踹你干嘛?” “據說這個方法可以讓你消氣?!?/br> 蘇一燦嗤笑了一聲:“好啊,過來給我踹?!?/br> 岑蒔挪到她面前,跟她面對面坐著,一只腿伸著,一只腿曲著,手肘搭在膝蓋上,眼里是笑意:“要踹哪?” “頭?!?/br> 岑蒔當真將頭低了下來,那順毛的模樣讓蘇一燦不禁笑了起來,她突然發現這弟弟總有本事惹她氣得跳腳卻又對他發不出脾氣來。 岑蒔低著頭將腦袋給她處置,卻突然看見面前送來一片rou,他掀起眼皮,蘇一燦依然氣鼓鼓的樣子,但手上卻給他喂來羊腿rou。 岑蒔笑著咬了過來,又坐回她身邊,蘇一燦盯著他的腳看了眼問道:“你腿怎么了?看你下午好像不對勁?!?/br> 岑蒔眼神略微低垂,回了句:“沒什么?!?/br> “說實話?!?/br> “小傷?!?/br> 蘇一燦蹙起眉:“昨晚弄的?” 岑蒔抿著唇沒出聲,眼睛里沉一抹黯淡的光,蘇一燦憂心忡忡地說:“有傷還帶著他們胡鬧?” 岑蒔只是淡淡地說:“得讓他們學會戒驕戒躁?!?/br> 有再多的責備都卡在喉嚨里,讓蘇一燦說不出一個字來,轉而說道:“他們剛才那話別往心里去?!?/br> 岑蒔的情緒并沒有什么起伏:“搞運動的有點不服輸的勁是好事,我像他們這么大的時候脾氣比他們還差?!?/br> 蘇一燦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他現在距離他們那個歲數也沒過去幾年,說起話來倒是老氣橫秋的。 她不禁問道:“你以前學過籃球嗎?” 岑蒔嘴角蔓起很輕的笑意:“沒有特別學過?!?/br> 見蘇一燦明顯不信,轉頭告訴她:“但是打過幾年野球?!?/br> 蘇一燦就搞不明白了,一個只打過野球的小子憑什么讓余副校長這么重視? 她繼而又問道:“買羊多少錢?” “1500?!?/br> “靠,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這個錢學校是不會報的?!?/br> “我知道?!贬P并沒有意外。 蘇一燦問了句:“你不是說你沒有錢了嗎?” 不遠處的火光照得他的輪廓光影感十足。 蘇一燦盯著他瞧了瞧,將視線往下移去,停留在他空蕩蕩的手腕上,突然察覺到什么,攥住他的手腕就質問道:“你的手表呢?” 岑蒔將手腕抽了回來,蘇一燦難以置信地問:“你拿手表換羊了?你瘋了嗎?你那塊手表值多少錢?你就這么給人了?” 岑蒔側眸望著她,收斂了表情:“總不能讓你們跟著我清湯寡水的?!?/br> 蘇一燦呆愣地看著他,開始懷疑起這年輕人來中國到底圖得是什么? 千金散盡來打工? …… 到底是一幫青春期的男孩子,沒有什么很深的城府,本來還憋著股氣,不愿低頭,有的是下午見識到教練的洞察力,心服口服,有的是聽說教練為了給大家改善伙食覺都沒睡連夜出山,良心發現,于是開始陸續過來敬岑蒔酒。 就連下午被岑蒔差點虐哭的苗英音都湊了過來,問岑蒔:“教練,你說我們隊這實力能在區里拿個名次嗎?上次北中的人來看我們訓練,罵我們是小學生?!?/br> 岑蒔“哦?”了一聲:“北中很厲害嗎?” 喂豬告訴他:“厲害,他們的籃球隊好多年前還進過市四強,幾乎每年都是他們代表我們區出去打比賽?!?/br> 雖然齙牙明經常在隊里罵罵咧咧的,看這個不爽,對那個不服,但聽到他們在談論北中,倒是難得和大家意見統一,站在后面插了一句:“我早他丫的看北中那幫孫子不爽了,我有兄弟在他們學校,知道他們私下怎么說我們隊嗎?” 大家轉過視線,齙牙明一臉戾氣地“呸”了一聲:“說我們應該去打殘疾賽?!?/br> “……”倒也有幾分道理可言。 眾人先是沉默了兩秒,而后發出一陣啤酒罐被捏扁踩爛的聲音,若不是還在大山里的訓練場,這幫小子都有種立馬殺去北中干架的氣勢了。 岑蒔一口氣將啤酒喝干,笑了下,看向眾人:“那就讓他們知道誰是爸爸?!?/br> 他話說得異常平靜,卻好像在隊伍中丟了一根火苗,隨著夏日的夜風,這根小小的火苗噌得在隊里燃燒起來,在這個特殊的夜晚,這幫年輕小伙子心底的野心第一次被人撩撥了起來。 那晚,所有人都喝大了,一群平時在學校不受學生老師待見的學渣,好像突然找到了人生的突破口,居然開始主動和岑蒔勾肩搭背聊起了籃球隊的發展,眾人七嘴八舌,個個越說越亢奮,岑蒔笑著坐在他們中間安靜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