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骨頭會說話
于宮音想轉身跑,腿卻抬不動,這時就連腳也不聽使喚,或者說,已經判斷自己是絕對逃不掉的。身披血色白絲紗的女鬼一下跳到她身后,她雖然看不到對方的面孔,但側目能看到她一張一合的嘴唇,還有她的白牙反射的寒光,甚至有一縷垂下的頭發緊貼著她的臉。她感到全身的魂魄已離自己而去,頭腦完全是一片空白,只能驚恐地睜著乞求的雙眼,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人們來來去去、忙忙碌碌。 于宮音的呼吸起伏不定,越來越痛苦……沒人在意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像被關在筒子樓里面的穆彤彤。想想他們那么嚇唬穆彤彤,我有些幸災樂禍。 老碼頭不止作出推斷,而且深入說明:因為垂死掙扎的時間與徵狀的明顯程度成正比。從這點來看,只能想像女死者的呼吸逐漸困難,在這期間,她想必是非常凄慘地努力想掙脫死亡之鏈,但身體卻因失去活動力,只能眼睜睜地任憑死神逞兇,無奈地等待最后瞬間來臨之時,從幼時至今為止的記憶可能如電光石火般掠過腦海。 人生中有如此悲慘的時刻嗎?還有比這個更深刻痛苦的殘忍殺人手法嗎? 周圍的喧囂和尖叫扭成一束,在于宮音鼻尖匯集,切割著她的神經。扭曲的聲音像金屬的爪子似的在她耳膜上撓出一道道抓傷,那女鬼虛幻的兩手抓住她的肩膀,臉貼在她耳朵上,壓著嘶嘶的嗓音說:“你必須聽我的,跳下去。跳下去,明白嗎?”邊說邊用手撥弄著她的頭發,嘴里呼出的冷氣使她全身發顫。 她哭叫著:“不要……不要……”忽地一聲,她又墜入無間地獄般的痛苦中。身后有一只手猛地推了她一把,她感到身子像破陋的皮球滾落……墜落到地上。隨后,周圍響起電車的剎車聲,儼然是鋼鐵巨獸朝她撲過來,并發出爭搶食物的吠咬……人群漸漸停止忙碌,一切戛然而止。 十里長街安靜極了,就像生命不曾來過、亦不曾離去一樣安靜。 她臨死時是清醒的。我讀懂了那女尸最后一回眸的含義。 是的。 她想死去。 她想死去。 因為:“那女人活不了,她已經死了……死了……死了,她就是活過來也得不到劉耀勇了。我們都是罪人……劉耀勇就永遠都是我一個人的……” 只是啊,也許在另一個世界,她會勇敢的直面自己,再也不會重蹈覆轍了…… 老碼頭的話語還在繼續:“我猜這女娃娃的死因,是受到突然刺激,導致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腎上腺激素對人體有刺激作用,但這個情況是刺激過頭了,最后心肺功能衰竭猝死,心理學常被引用的一個比較出名的例子:是二戰時,納粹在英美戰俘身上做了一個殘酷的實驗,將戰俘四肢,蒙上雙眼,搬動器械,告訴戰俘,現在對你進行放血。被蒙上雙眼的戰俘只聽到血滴進器皿的答答聲,過了一會兒,戰俘哀號一陣之后氣絕而終。其實,納粹并沒有抽該戰俘的血,滴血之聲乃是模擬的自來水聲。導致戰俘死亡的,是“放血”的暗示。耳聽血滴之聲,想著血液行將流盡——死亡的恐懼,瞬時導致腎上腺素急劇分泌,心血管發生障礙,心功能衰竭。 就好像勒斃的直接死因不是因為窒息,多半是脖子骨頭骨折,也就是落地、撞車前已經死亡。除此之外,其它的科學解釋根本行不通,只怕在落地的當下,就已經死亡了。否則落地那時候,被害人還活著,應該掙扎得相當激烈??晌覇栠^,因為事關冬奧會的特殊時期,又是公共場所,刑警隊很快便封鎖了現場,取得了監控錄像,而無論是監控錄像還是現場那些行人都一致證明,沒有任何人靠近過女死者,有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所以我的這個猜測,只能是猜測。首先我們現在還無法證實死者真的服用過特種藥物,從職業角度,我還不知道有特種藥物能做到這種程度。這也說明,她的身上還有其它的秘密。而就算是證明了這一點,警方也會想盡一切辦法不讓這件事傳到社會上去,那些官老爺前怕狼后怕虎,生怕會影響警方聲譽或者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只可惜,我認為這具尸體可以當作法醫學上的最新案例寫進我的著作……我已經想好了,既然有人寫了一本《骨頭會說話》,那我這一本就叫做《尸體會發火》!” “為什么不呢?”游以默摩拳擦掌,“不是沒有什么痕跡嗎?再解剖一次,看看有什么新的線索?” “沒機會了?!崩洗a頭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似乎在述說著哪壺不開提哪壺?!澳芰粝率w我當然留下,可惜出了岔子?!彼痔统鲆化B照片。 游以默和我都湊過去,然后同時發出驚呼?!昂米儜B!” 照片上,一具一絲不掛的尸體被殘忍地切下了頭和手腳,排放在中間的解剖臺上,軀干被人剖開一條大口子。黑色鮮血從解剖臺一直流到勘察人員所站的位置,周圍的地上還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死尸。法醫們正驚恐地盯著眼前的一切。 其實一開始把尸體暫存在公安局的實驗室,結果……實驗室被闖入,現場分析報告出來了,不是很好?,F場血rou橫飛,只留了幾個模糊的腳印,也不敢肯定是不是罪犯的。還有防盜門的鎖沒有被破壞,窗戶也是關著的,幾乎沒有任何線索。那些小年輕都在鼓吹什么死者復蘇了!更糟糕的是這件事被傳出去了,輿論壓力大的很??!” 沒錯。我也想起來了,之前在手機上看過新聞,那些家屬已經把一具女尸抬公安局大門口了,圍觀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只不過不知道那是于宮音的尸體被毀了,我還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在下面跟帖點贊了。 鑒于警方早就向社會大眾公開了失足意外說,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如果警方現在再把之前的說法推翻,感覺實在太輕率了。而且如果于宮音真的是被謀殺的,將會演變成破案率問題,顯而易見地,警方將會遭到輿論大加撻伐。 網絡媒體、微博大v,還有普通的民眾都是在指責警方的輕忽和不作為。有人破口大罵,有人驚嘆,有人冷嘲熱諷,也有人表示同情,但更多的人表露出被公權力欺騙的憤怒。惡毒的言語,赤裸裸的攻擊;至于傳統媒體的立場,他們力求成為大眾輿論的工具,拼命壓抑對公權力的同情。否則難免會被網民責罵是非不分、喪失立場,為腐敗分子歌功頌德、涂脂抹粉,即使有人站在警察系統立場上寫成報導,社會大眾也只會當他是五毛黨。 不知道警方是認為既然會被指責,等到逮捕兇手后再被指責比較好,還是考慮到這只是意外的情況,另有他人犯案的可能性極高,新聞發布只提到失足墜落意外,和實驗室失竊,并沒有公布于宮音的姓名資料。新聞鏈接的最后,是首都市長出面打了保票說肯定解決賠償問題,才安撫住家屬。死者的mama在大廳固執的大吵大鬧,索回了尸體。拒絕法醫作進一步的尸體檢驗,還稱馬上將死者送去火化。 顯然,為了不重蹈穆彤彤那個時候的覆轍,警方不敢輕舉妄動,慎重考慮之下,做出了這樣的安排,我有點同情他們了。雖然警方的確是官僚氣息濃厚,但這種通過輿論壓力綁架辦案過程的行為,連身為旁觀者的我看到都覺得難以忍受,畢竟輿論壓力只能干擾破案,卻無法抽絲剝繭的查明真相。 那么,處在輿論旋渦中的當事人又當如何? “該!那群小子是該好好cao練cao練,”老碼頭很豁達,“我老頭子一輩子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十年動亂期間頂著工總司的高射機槍和燃燒彈去收埋尸體,多少文化名人的尸體都是我從未名湖里面打撈出來的,我會怕這些跳梁小丑!我才不會現在公布解剖結果,那或許能博取同情,但沒任何幫助。況且,這或許就是那些兇手所希望的,就算握有扭轉輿論的鐵證,我也不會說出來。 “原來如此。我說你怎么無事不登三寶殿,原來你是來刺探軍情的??!該當何罪!”游以默不愧是神經粗大,很快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笑得像個偷雞的狐貍。 也是,她可是女子特警隊出身,說不定尸山血海都見過。我很想真誠的對游以默說:“小默姐,女子特警就是不一樣,我比你差得好多,以后就跟你混了?!卑凑帐呷说恼f法,我的心理素質可是要遭受一次又一次的考驗,沒有一顆大心臟怎么得了! 最后,老碼頭也沒有接受我們關于“這是一起靈異事件”的看法,他堅信此事雖然看起來匪夷所思,不等于沒有科學解釋,歸根結底,沒有不能用科學解釋的東西,如果有,你真是科學還不夠發達、或者我們的思路還不夠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