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風兒吹拂,斷腸人腸斷
睜開眼,是個陌生的地方,小臂下溫溫熱熱,白若酣睡。 搖曳的火苗,在夜空中顯得那么渺小,火堆旁坐著的男人,面無表情,眼睛睜著,心卻瞎了。 李西來木然坐起,凝視扎西敦赤,方才一幕幕在心湖迅速閃過,猶如幻覺,眨眼即消。 扎西敦赤轉過頭,不發一言,李西來與其對視,眼中古井無波,臉上呆滯一片。 倏然起身,“跟著我?!备蓾穆晭Σ?,發出極其難聽的聲音,自向前行。 日升月落,說不清多少時日,白若仍是無知無覺,李西來更是再無一絲情緒波動。 氣溫逐漸變低,李西來雖是木訥,但身體底子還在,尚可抗御嚴寒。 扎西敦赤已是十指腫脹,膝蓋烏青,明明已經不能行走,卻不顧生死。 死地高聳入云,不知幾千丈,人站其腳,莫若蟻蟲一只。 寒云繚繞,經年不散,有如白壁橫前,天塹再現,人力莫想越之。 風聲呼嘯,卻非凡風,乃是凍徹骨髓,生靈受此一卷,須臾間將與死地化為一體。 尚未步入死地內,扎西敦赤已是面掛白霜,再堅強的意志,也無法驅使身體邁出哪怕一步。 從懷中取出蓮子,雪白的外殼龜裂,濃郁生機悄然間籠罩扎西敦赤,庇護他的rou身,賜予他力量。 嘴角現一抹柔和,雙手捧蓮,扎西敦赤一步步走向死地。 讓李西來停下,扎西敦赤終是步入死地,寒冷陡增數倍,已非任何生命所能承受,但此時,卻奈何不了他分毫。 蓮子回到故鄉,無形的生機氣息大漲,似乎知道扎西敦赤對它所做的一切,牢牢庇護著這個男人。 扎西敦赤自那夜后,再沒有一絲變化的臉龐,露出溫柔笑意,仿佛托著此生極重,注視蓮子。 興是良久,許是片刻。 沒有嘆息,沒有不舍,扎西敦赤放下蓮子,腳踩亂瓊碎玉,緩緩后退。 蓮子生機再漲三分,似乎極力護佑著他,然而,那后退的步伐,并未有一分減緩。 偏頭?!半x開這里?!?/br> 寒風輕拂,恐怖的寒意蜂擁而至。 風兒一刮,扎西敦赤猶如雕塑,面上所有的表情凝固,體表顫動的毫毛僵硬,血管滯澀的血液平息,時間停頓。 風兒再刮,扎西敦赤成為冰人,不見那冰晶何時攀附上他的身體,一剎那罷了。 風兒三刮,‘咔嚓’一聲輕響,帶著些紅色的冰霧扶搖直上,與那山頂寒云融為一體,翻卷之間,渾然雪白。 李西來回身,袖中白若卻猛地竄出,亮晶晶的眼睛顯是疑惑掃視四周,旋即盯著那顆白玉毯上傲立的蓮子。 仍由寒風拂過,蓮子巍然不動。 白若恢復到明勁戴峰,想要再度步入暗勁,卻已非三年五載之功,她醒了。 蓮子中強大的生機,無疑能讓她加速恢復,此地的寒冷,她亦不放在眼里?!肮偃?,等等人家?!?/br> 比雪地更潔的白狐越過十數丈距離,進了死地,甫一踏入,白若眼中駭然失色。 短短距離,仿若兩個世界,死地之外的寒冷,她尚且能夠忍受,但在其內,除了寒冷之外,更有一股莫名的極寒,那將扎西敦赤三吹間,吹為紅色冰霧的刻骨之寒。 白若行動瞬時僵硬大半,蓮子距離不過數尺,白若銀牙緊咬,伸爪去取。 一陣寒風襲來,盡是那刻骨之寒,未曾恢復全盛的白若,又能經受幾次吹拂? 毛絨絨掛著冰晶的爪子,終于觸碰到蓮子。 生機乍然盛放,刻骨之寒與之相觸,泯滅于無形,白若松了口氣,牢牢攥住蓮子。 本已不能思考的李西來,心底驀然悸動,沒有人發號施令,他緩緩跟著白若,也進了這片死地。 寒意無孔不入,李西來縮了縮身子,這并非他意志使然,而是身體肌rou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瞧著李西來跟進,白若眼中一喜,忙抖擻跳上頭頂,慶幸的拍拍腦袋?!斑€好拿到了,咱們走吧?!?/br> 李西來沒有回應,白若微覺怪異,垂下狐貍腦袋,閃閃的橙黃眼睛,盯著李西來木然的雙眼。 “官人,你怎么了?”小爪子在李西來眼前閃過,未曾看到一點波動。 白若心中慌亂,她昏睡數月,怎么李西來就成了這個樣子?似乎毫無靈智的尸體。 李西來渾然不覺,腳步卻動了,那顆蓮子中的生機,與死地某處遙遙呼應,好似讓他過去。 李西來木訥的走著,白若毫不猶豫的跟隨。 生機庇護,刻骨之寒不能侵入,白若在腦袋上探出爪子,怕打李西來臉側?!笆侨思?,官人難道忘了?” 白若沒有放棄喚醒李西來,而隨著越發深入死地,蓮子的庇護緩緩縮小,寒冷自心底浮現。 登山而行。 死地已存在數十年,本就嚴寒的地界,添上刻骨之寒,陽光撲灑冰雪,卻無法消融半分。 經年日久,冰雪愈加深厚,這才離山腳不過數百米,飄絮已至李西來腰間。 更有底層冰雪日漸凝實,形成一層薄薄的冰層,托住整個天塹數以億傾的落雪。 然而終究不是堅實的大地,白若發現端倪,李西來每一步,腳下的冰層都微不可覺一顫。 隨著李西來執著往上,那顫動明顯許多?!肮偃藙e走了,咱們回去吧,人家也一定會治好你的?!?/br> 白若箍住李西來脖頸,似要將他拉回,卻是為時已晚,雪,崩了。 銀河傾瀉,莫不如是,極美之下,蘊藏絕殺死意。 白若耗盡全力,在那傾瀉的銀河下苦苦支撐。 人定勝天?笑話罷了,人,怎抗天威? 不消眨眼,銀河中憑添兩粒沙塵,明勁巔峰,在這天威之前,連一只螻蟻都不如。 銀河波浪蓋頂,暗無天日,白若面現決絕,化為人形,抱住李西來。 身不由己間,腳下一空,卻是墜入一條裂縫,頭頂山呼海嘯,不時蓬蓬雪花掉落進縫中。 筋疲力盡的白若,硬生生拉著李西來,在這裂縫底下的平臺上,又行了數丈,免去被鉆入的冰雪覆蓋之危。 做完這一切,白若躺在李西來身上,沉沉昏睡過去。 …… 悠悠醒轉,白若眨著有些黯淡的狐眸,注視眼前黑森森的洞xue。 “官人?”白若焦急輕喚,李西來沒有反應,唯發青的面色說明,他已經凍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