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既是愛護,也是限制
瞧著那分外相似的眉眼,涴瀾微不可覺嘆息一聲,孫迅笑了:“如果我不是,這次應該是我的死路?!?/br> 涴瀾有些訝異,沒想到這少年思維如此透徹,不愧是是紅會統領,并非泛泛之輩。 如孫迅所說,如果不是十二弟,造反之罪豈有活路?縱然是從犯,也只有死路一條。 涴瀾點頭道:“沒錯,你也都知道了,如果不是,就這樣死了,你是否會后悔?” 孫迅沉聲道:“后悔?我不后悔,沒有義父,怎會享受榮華?沒有小種,又哪有一條命在?”似是自問自答。 孫迅思緒微微發散,孫逸看重他,給他榮華富貴。 其實他對生活的要求,并不是太在意,但為了李種過上好日子,孫迅義無反顧的上了紅會這條船。 如今一朝皆空,孫迅不禁有些嘲笑自己,小種根本不在乎富貴的生活,是他鉆了牛角尖,認為一定要給小種好的享受,可實際上呢? 自從他當了統領,俗事纏身,再沒有往日瀟灑,與小種聚少離多,途中還出了個霍廷恩,幸好他智計百出,讓這個威脅泯滅于無形。 可偏偏還有李西來,那日小種嘔血,到現在依舊是時睡時醒,面龐一天天蒼白,沒有太多好轉的跡象。 即使紅會覆滅,他得知自己有可能是流落民間的皇子,身份和紅會統領不可同日而語。 那又如何?小種的病會好嗎,如果時間能夠倒退,孫迅發誓,一定會拒絕孫逸伸出的手,帶著小種浪跡天涯。 眼見孫迅陷入沉思,涴瀾并不出聲打斷,等孫迅回神時。 涴瀾斟酌道:“此地津門,聞你與李西來李兄弟有些恩怨,我可以為你二人調解?!?/br> 現在還不確定孫迅身份,按理來說涴瀾不必這么體貼,不過這對他實在是一件小事,不值多提。 聽聞‘李西來’三字,孫迅瞳孔一縮,胸中似有火起:“多謝好意,不必了?!?/br> 涴瀾道:“無需擔心,我與李兄弟有些交情,他也不是頑固之輩,有什么恩怨,講明解決即可?!?/br> 孫迅道:“這不是簡單的恩怨能說明白的,如果那李西來知道小種,定會將他帶走?!?/br> 孫迅固執的搖頭,讓涴瀾想起李西來和他同下揚州,便是為尋一好友,經過調查,那人便是李種無虞。 思及此處,涴瀾道:“那少年時日無多,因此得罪李兄弟,未免太過不智,而且我看他,也像是有心事,似乎想見見李兄弟?!?/br> 李西來和太極門的關系,涴瀾或許初時模模糊糊,但現在已是打探清楚。 佛山之時,太極門少掌門,不日將突破暗勁宗師的蓋世奇才張英合,與那李西來把酒言歡。 甚至更早之前,他調查到消息,李西來曾去張真人暫下榻的府上赴宴,這等殊榮,他都不曾受到過。 種種原因下,李西來在涴瀾心中的地位頗高,除了招攬之心,涴瀾也生出不愿得罪的想法。 哪知孫迅大怒:“放屁!李西來算個什么東西?小種現在這副模樣,全是他害得!見他,不可能!” ‘放屁’二字一出,縱然涴瀾胸懷寬廣,也稍有些不悅,還不知道是不是十二弟,區區凡夫,怎敢在真龍面前大放厥詞?出言侮辱。 涴瀾靜靜盯著孫迅,不多出言,孫迅花費良久,捋順胸中之氣,沉靜道:“不論如何,我希望你放小種一條生路?!睂O迅眸中有些乞求的意味,此去京城,生死不知,一邊是通天華彩,一面是無底深淵。 孫迅自認為看開,唯有李種一人,不能割舍。 涴瀾思忖片刻:“好,如果你不是十二弟,我也會安排御醫,為他醫治病患?!?/br> 孫迅稍稍安心:“多謝二皇子,假若有幸是十二皇子,這份恩情,孫迅此生不忘?!?/br> 有這一句話,涴瀾微笑點頭。 涴瀾無疑是個重視承諾的人,身為真龍,所行亦是王道。 所謂王者之風,堂堂正正,然有光即有影,非要用陰謀詭計,涴瀾同樣沒多少負擔。 不過萬事有尺度,不可沉迷其中,需知行為處事潛移默化改變一個人,蠅營狗茍做得多了,談何王者之風? 涴瀾話語鏗鏘有力,孫迅不由自主心中多出些信任,這就是真龍,行以王道,言出必行,無形之中取人信任,感染他人。 就連趙匹這種朝三暮四的小人,都會在真龍光輝下獻出忠心。 而涴瀾也有自己的考慮,如果孫迅不是十二皇子,他也不會背棄自己的承諾,讓御醫醫治李種又有何難? 如果是,那更是美上加美,圣君年老,急于彌補往年遺憾,這流落民間的十二子,圣君往昔或許認為是此生污點,于是閉口不言。 但是今朝,圣君的心態緩緩變化,這所謂的污點,已成難以釋懷的憾事。 若不是如此,怎會借李蘭英的口,將這事告知他們? 涴瀾可不相信圣君寵臣李蘭英說的消息,是向他示好。 其后沒有圣君的意思,借李蘭英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背后嚼圣君的舌根。 那只有一個可能,圣君想這十二皇子了,如今的圣君,只是個老人,對孩子滿懷愧疚的老人,這孩子在老人心中的分量無需多說,恐怕到時候受到的寵愛,不會比他們任何一位皇子來的少。 當今涴瀾順水推舟,結下善緣,得到的收獲,應該不會辜負他這一番心意。 孫迅回到李種房間,靜靜的凝視那床上的人,清秀的臉龐,因為病痛的緣故略顯蒼白,讓孫迅心中陣陣心疼。 彎彎的眉毛,往日都是舒展,但現在不知為何,微蹙的形狀讓孫迅的心臟也跟著緊縮。 紅潤的嘴唇,如今成了淡粉的顏色,粉白粉白,雖是賞心悅目,可孫迅看著看著,不禁落下淚來。 睫毛顫動,孫迅敏銳發覺,忙握住那手,強顏歡笑:“醒了?想吃點什么?喝粥吧,小米粥好不好?” 李種眼中盡是復雜:“沒胃口,我們到哪里了?”李種的聲音十分低弱,好似故意不理會孫迅的關心。 孫迅裝作不在意,可心里的痛楚幾乎讓他身子佝僂:“多少也要吃一點,現在到津……快到京城了?!?/br> 李種發現了什么:“是津門吧?沒記錯的話,西來也在這里,能讓我見見他么?” 孫迅露齒一笑:“津門早就過了,再有半天就到京城了,還是先喝點粥吧?” 早有下人在等候,孫迅端來粥,微微吹涼,李種卻偏過頭:“小迅,你難道不知道,你說謊話的時候,無名指會動嗎?” 孫迅急了:“我真沒騙你,見那李西來做什么?你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不管自己的病,反倒想李西來,他有什么好?以前丟下你一次,以后也會丟下……”說著說著沒了聲音,蓋因孫迅看到李種臉上兩道透明的痕跡。 李種流著淚,卻帶著笑:“是啊,我也知道病了,感覺這些天越來越想睡覺,不怎么想起來?!?/br> 孫迅手一抖,一碗熬得粘稠清香的小米粥打翻在地。 李種似乎在喃喃自語:“我想見西來一面,可以嗎,小迅?” 良久。 “好好休息,明天我過來看看你?!比艘炎哌h,李種出神凝望。 事情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在滴血認親,追究身世之后,圣君喜得十二皇子,龍顏大悅,較于紅會逆賊潰散更甚。 這是涴瀾心中所想。 事情是否順利?孫迅乃是十二皇子,圣君是否知道自己所做,那涴瀾又是否告知圣君刺殺之事? 玄峯心中惴惴不安。 “小種!”孫迅癡癡望著李種,腦中猶在回蕩一眾御醫之語:“十二皇子,這……恕臣等無能為力?!?/br> …… 涴瀾府上,深夜有,紅木門前,王蛇悄聲推開:“李公公請,主子等候多時了?!?/br> 李蘭英入內,見涴瀾趙匹,兩人落座,趙匹在后,剛剛坐穩,涴瀾道:“聽聞李公公喜好金珠?” 李蘭英道:“哦?二皇子哪里聽來的消息?奴才怎會喜歡這些俗物?!毙闹袇s是頗為高興。 涴瀾打了個哈哈,不接話,他東西已經送了出去,想必李蘭英回府就能看到,現在這番話,多是試探兩句,見李蘭英沒說其他,佯裝否認,實則心里多半是坦然受之,涴瀾心中亦是暗自滿意。 閑坐片刻,涴瀾繼續道:“圣君老來尋得十二弟,心中必是歡喜,想來不久后必舉宴,李公公可知時間?” 涴瀾偶爾一問,卻不是那么簡單,李蘭英身為圣君近臣,若是管不住嘴巴,也做不到這個地位,宴會確實是有,具體的時間他也知道,但這些,不能和涴瀾說。 李蘭英受到涴瀾邀請,初時還有些不解其意,現在倒是明白了,涴瀾這是要拉攏他,又或是讓他表態支持。 李蘭英道:“圣君心意難測,奴才怎會知曉,二皇子,你這可就問錯了人?!崩钐m英自然不會明說。 涴瀾道:“別人興許如此,但李公公不同?!?/br> 李蘭英道:“二皇子認為奴才和別人,有怎么個不同法?” 涴瀾不語,趙匹道:“李公公說笑了,誰不知道,您是圣君近臣?” 李蓮英呵呵一笑:“是矣,但別人可沒說過雜家有什么不同?!?/br> 涴瀾暗罵一聲老狐貍,卻又警鐘大作,李蘭英這是在提示他,過了! 現在細細一想,涴瀾確實有些心急了,立下紅會大功,又找回十二皇弟,圣君對他夸贊有加,讓這條真龍稍微有那么一點點出格。 涴瀾道:“多謝李公公教誨?!?/br> 李蘭英道:“奴才豈敢,夜深了,謝過二皇子美意,奴才也該回府了?!?/br> 涴瀾心里略有些頹喪,但馬上振作起來:“趙匹,送送李公公?!睕馂懣v然再看重李蘭英,也不可能親自送,唯有讓手下心腹送出,以表對李蘭英的敬意?!笆??!?/br> 兩人出門,府上小道,趙匹問道:“久仰李公公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不知南方諸多雜事?” 這卻是趙匹想問,圣君是否知道南方,玄峯曾欲殺十二皇子,后更膽大包天,竟敢行刺涴瀾等雜事。 李蘭英道:“趙先生,這是代二皇子發問?” 趙匹道:“做奴才的豈敢僭越?這卻是小子有些好奇罷了?!?/br> 李蘭英目光幽幽,凝視趙匹片刻,趙匹背后頗有幾分寒意。 李蘭英道:“圣君想法雜家不知,只知圣君偏愛孝子?!?/br> 注視李蘭英背影消失,趙匹心中出了口氣,李蘭英意思很明白,‘圣君想法他不知’意味李蘭英不知道圣君怎么想,為什么會怎么想?多半是圣君知道了玄峯所做的事。 而‘圣君偏愛孝子’,已經是明明白白告訴涴瀾,日后該怎么去走。 回房稟告,涴瀾沉吟思索,李蘭英有些站在他這邊,雖不明朗,但這消息無疑讓涴瀾十分欣悅。 …… 清晨陽光斑斑點點,透窗而進,投映在屋中那俊美少年的臉上,少年睜開眼,忽有異香撲鼻,稍稍轉頭,原來是床邊那櫻花香袋,正散發著醉人的櫻花余香。 伸了個懶腰,李西來拿起香袋,暗自驚奇,莫非到了櫻花盛開的日子,這香袋都會迸發清香。 以往可沒有這么濃郁,細細一聞,又有些迥異于櫻花芬芳的味道,李西來狐疑的環顧房內,沒找到來人,只得收入懷中。 來到大廳,今日天氣極好,李西來吃過早飯,讓翠翠在家,自己一人出了門。 街上踱步,行人的喧囂置若罔聞,李西來心里思忖,‘白若搞什么鬼,昨晚肯定偷偷來了?!?/br> 白若昨晚確實來了,不然櫻花香袋不可能散發出馥郁芬芳,還有一絲白若的味道,那味道李西來記憶猶新。 漫無目的的閑逛,李西來知道,白若如果找他有事,肯定能發現他。 微風刮過,卻不是帶來沁人心脾的涼爽,四五月份的北方,對于瘦子來說,還是有些寒冷的。 恰好李西來旁邊就有幾個瘦子,風一刮,便緊了緊衣裳,微垂著頭,急匆匆的離去。 李西來一副完美rou身,小小寒冷算不得什么,他絲毫不受影響,昂首胸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