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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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進來的時候,二夫人正與徐夫人說話。 看到他進來,各人反應不一。 二夫人忙忙站起,恭謹行禮,徐夫人靠坐著笑:“我病著,就不起來迎大將軍了,大將軍請坐?!?/br> 他點頭坐了,二夫人親手奉上茶,畢恭畢敬站在一旁。 “郎中可來過了?”他問道。 “來過了?!背谭蛉颂艉熥舆M來,手里捧著一碗藥湯,“把脈后加了兩味藥調方,郎中說,大將軍從京中帶回的藥甚是有效?!?/br> “在京中的時候,我問過多名太醫,他們都說寒冷天氣會加重哮癥,若能去南邊常住,病癥就會減輕,南詔昆州四季如春,我想著……” “我哪兒都不去,活一天就守在這兒一天?!毙旆蛉诵χ驍?,“再說了,每年天氣寒冷的時候,我都足不出戶,這屋子里一樣四季如春?!?/br> 大將軍沒說話,程夫人笑道:“只有天氣好不行,心情也得好,這病才能減輕,徐jiejie既不愿,又何必強求?” 大將軍點頭說是,程夫人端詳著他:“大將軍成親后,我們還是頭一回見著,郡主如何?大將軍可如意嗎?” 此言一出,二夫人和徐夫人也齊齊看了過來,他低頭避開她們灼灼的目光,低聲道:“如意?!?/br> “既如意,怎么多日宿在軍營不見回家?”徐夫人問道。 “jiejie有所不知,軍營里一位監軍帶頭作亂,大將軍處置妥當了才回來的?!背谭蛉说?。 “原來如此?!毙旆蛉它c頭,“大將軍這頭有要事,郡主那頭呢?怎么剛成親,便鬧著給大將軍納妾?雖說賢惠沒什么不好,可這新婚燕爾的,她大度得不合常理?!?/br> 大將軍搖頭:“不知道?!?/br> 徐夫人看向二夫人:“那就聽聽郡主是怎么說的?!?/br> “郡主先是不讓給玉茹說親,背后的意思就是留著他給大將軍做妾……” 二夫人話說半截,大將軍斥道:“真是胡鬧……” 徐夫人忙道:“大將軍讓翠蓮把話說完?!?/br> “后來聽到給玉茹說親是大將軍的吩咐,郡主就問我,大將軍喜歡怎樣的女子,我說不知道,郡主就問三夫人四夫人可知道,我也說不知,郡主言語間怪責我們不關心大將軍,我看郡主步步緊逼,只好來個拖字訣,說明年春日再提此事,郡主說不必等,讓我先物色著,有中意的先帶給她看?!?/br> 二夫人聲音低了些:“正說著話,有個不知事的婆子在后門外提起秦夫人祭祀之事,還說什么續弦……” 說著話跪了下去:“是妾的錯,妾以為郡主知道秦夫人,沒想到她毫不知情?!?/br> 大將軍沒說話,徐夫人問道:“她知道后可生氣?” “她的乳娘和丫頭很生氣,郡主倒是沒事人一般?!倍蛉诵÷暤?。 “起來說話?!背谭蛉朔銎鹚齺?,對大將軍道,“她進府多年,就免了她的跪吧?!?/br> 大將軍看看二夫人,點頭道:“坐下說話?!?/br> 二夫人只敢坐了椅子邊沿,接著說道:“郡主就問秦夫人和大將軍感情可好,我說好,她又問秦夫人是怎樣的女子,說照著秦夫人的模樣給大將軍納妾?!?/br> 大將軍陰沉了臉,兩手攥緊了椅子扶手,二夫人小聲道:“依奴婢看,郡主急著給大將軍納妾,并非賢惠,分明是不把大將軍放在心上?!?/br> “我本來挺喜歡那郡主的,原來如此可惡?!背谭蛉艘а赖?。 徐夫人病弱的臉更加蒼白:“既如此,我們也就先禮后兵了?!?/br> “明庚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娶她是迫于圣意呢?還是喜歡她?”程夫人問道。 大將軍抿唇不語。 “今日李郎中來,郡主不許請脈,而且……”二夫人猶豫片刻,“而且,洞房之夜,郡主沒有落紅?!?/br> 她的聲音很輕,卻猶如炸雷,程夫人濃眉倒豎:“她敢不讓你近身?” 徐夫人抖著聲音咬牙道:“別說是郡主,就是公主,這邊城是大將軍的天下,你可任意為之?!?/br> 二夫人疑惑道:“難不成她有別的相好?” 大將軍咬著牙不說話。 “此事你必須說清楚,否則,我頭一個不讓這郡主好過?!背谭蛉藧郝晲簹庹f道。 大將軍霍然站起,鐵青著臉疾步向外。 福靈早早睡下后,不安得翻來覆去。 聽到腳步聲,忙側身向里,緊閉了眼裝睡。 清風來襲,他上了床。 撲得一聲,燈燭熄滅,周圍一團漆黑。 福靈一個激靈,忙小聲道:“我習慣開著燈睡?!?/br> 他將燈燭重新點亮,靠坐在床頭,借著燈光看著她。 她不好再裝睡,向里挪了挪,緊貼著墻小聲解釋:“我怕黑?!?/br> 他嗯了一聲。 “困死了?!备l`夸張打個哈欠,“先睡了?!?/br> 他又嗯一聲,拿過昨夜里枕過的一本書翻看著,是一本神仙志怪的書。 擱下去又拿起另一本,是廖恒寫的《福靈郡主西行記》。 再一本是福靈的字帖,裝訂的十分整齊,字跡從歪扭稚嫩到清新秀麗,應是不同年紀所寫。 一頁一頁看完,還剩最后一本書,書名是《名臣列傳》,寫書人是云樓居士。 正要翻開,福靈呼得坐起,一把將書奪過去抱在懷中,緊繃著臉嚴肅說道:“這本書你不能看?!?/br> “為何?”他問。 “不能看就是不能看?!备l`抱得更緊,嘟囔道,“深更半夜的不睡覺,看什么書?” “睡不著?!彼粗?。 “那……”她將書塞入自己枕下,“躺下來什么都不用想,就睡著了?!?/br> “還是睡不著?!卑肷魏笏值?。 “你不習慣亮著燈?可我黑著燈不敢睡,那怎么辦”福靈眼眸一轉,“要不,大將軍到外面炕上睡去?” “不去?!彼闪讼聛?。 她警惕坐著,看他一動不動,方慢慢躺了回去。 冷不防他伸手握住她肩,稍一用力扳過她的身子,清冷的雙眸映著燭光,將她牢牢鎖住。 她瑟縮著,輕聲說道:“我來了月信……” “那,睡吧?!蔽赵谒珙^的手緩慢松開。 他支起身子打開床頭暗格,找尋半晌,抽了一方帕子出來,蓋在臉上仰倒下去。 福靈偷眼一瞧,忙道:“你這樣像個死人,我害怕?!?/br> 他將帕子折了幾折,只蒙住眼,福靈又道:“這樣又像個盲人……” 他扯開帕子看著她。 “睡吧睡吧?!备l`慌忙閉上了眼。 他又遮住了眼,默然片刻問道:“那本書是誰寫的?” “不告訴你?!备l`道。 他沒再說話,福靈本想等他睡著后再睡,可架不住困意來襲,眼皮直打架,腦子里混沌成一片,很快沉入了夢鄉。 他聽著她細細的呼呼聲,扯開蒙眼的帕子,手伸向她枕下,掏出那本書仔細翻看。 “女子的月信是怎么回事?”大將軍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绷魏愕?,“要不要找一名軍醫來問問?” “還是算了?!彼q豫著。 “要不,我幫你去問?”廖恒有意試探。 “也好?!彼麛[擺手。 廖恒指指他:“你要臉,我不要臉,是吧?” 他嗯了一聲:“是?!?/br> 廖恒氣得咬牙,他又問:“你可聽過云樓居士?” “從未聽說過?!绷魏銚u頭。 “他寫了一本書,叫做《名臣列傳》?!贝髮④姷?。 廖恒皺眉道:“沒聽過這么一本書,拿來給我瞧瞧?!?/br> “沒法拿來?!贝髮④姷?。 “此書在何人手中?連你都拿不到?”廖恒疑惑看著他。 “我還沒看完?!彼f道,“頭幾篇寫的是本朝幾位開國重臣,多數與史官記述不盡相同,有的甚至相反?!?/br> 廖恒聽了驚奇說道:“說得我都想看看了,你從哪兒看到這本書的?” “不知道算了?!贝髮④娛疽馑依芍腥?。 “可有當今治下之臣?”廖恒興趣滿滿。 “看了再告訴你?!贝髮④姴辉倮硭?。 接連幾日相安無事,福靈竊喜不已,不想這一夜,他又伸手扳住了她的肩。 福靈的心咚咚直跳:“我的月信沒完呢?!?/br> “我問了郎中,又數著過了七日?!彼穆曇艉艿?,略微有些沙啞。 “我月信不調……”福靈忙道。 他的手僵在她肩頭。 福靈接著道:“向來都不準時,有時候十天半月,一月兩月都不一定?!?/br> 僵在肩頭的手滑落下去,福靈正慶幸時,床猛然一晃。 偷眼看過去,他正站在床邊冷眼看著她。 “怎么了?”福靈小聲問道。 “我問過牛mama,你的身子康健,月信向來準時?!彼f道。 福靈一愣,心虛得避開他的眼。 “以為你是聰明人,沒想到也會用如此愚蠢拙劣的借口?!彼穆曇衾飵е爸S。 福靈縮著身子小聲道:“我有些怕,還不習慣……” “不用解釋?!彼浜咭宦暎骸案嬖V那位云樓居士,既寫史就不要道聽途說胡亂捏造?!?/br> “你怎么知道是捏造?哪里捏造了”福靈的聲音陡然拔高。 他大步跨出碧紗櫥,悉索得穿衣。 “你偷看?你這個卑鄙小人?!备l`回過神,從枕下抽出書抱在懷中,沖著外面喊道。 房門哐當一聲響,深夜的寒風里,傳來尖銳的馬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