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習
林謠披著黑色的大氅,跟在孫睿的后邊,走得很慢,從園子的門口到馬車不過十余步的距離,她卻像是走過了一個春秋。最后在年輕的兵部侍郎的催促下,還是扶著馬車的門框,上了馬車。 看不清林謠面上的表情。 男子長長大氅落在地面上最后一角也被收起,馬車的簾子拉好,最后緩緩向遠處的兵部侍郎府上駛去。 太子蕭端先是同兆親王府鬧僵了關系,后來又生生折了兵部尚書一整家進去,如今不可謂不是四面楚歌。越到這種時候,像林謠這樣卑賤又不得蕭端青眼的侍妾,便成了蕭端用來籠絡手下官員最廉價便宜的手段。 當然,這樣的計策自然也少不了這位兵部侍郎的手筆。 令楚熒和江斜有些意外的是,那晚過后,兆親王府和林謠卻是都沒有了什么旁的動靜。除了二人在那之后,又私下約在園子中見過幾面,只是說些當年在京城初見時候云云的情話,許是有了孫睿的敲打和警告,并未再多提和楚家、東宮的糾纏。 而蕭振面對少年時候就傾慕的女子,或許就連林謠自己都沒有想到,兩個人見了幾面,最多不過是擁抱或者親吻,就再未越過雷池半步。 很快就過了正月,楚熒的慈善坊做得不錯,莫說在京中的官家里有了名聲,最重要的,便是今年街上流離失所的貧民少了,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承陽候府,真真是有錢,真金白銀地活活供出來一尊活菩薩出來。 進了二月,便是當今天子的壽辰,又恰逢駐守邊疆多年的幾位將軍回京探親,宮中便設下宴會,早早就下了帖子到各個府上,楚熒也是沒有理由再逃掉這次宮宴。 此次皇帝生辰宮宴隆重,眾人皆是聚齊,再加上幾位從天南海北回京的大將軍從前個個都同楚熒的父親楚浩年輕時候有過生死之交,同楚老夫人也是相識的。 宴在中午舉行,皇上說是近日身子乏,傍晚時候便是散了,宮宴結束的早,幾位從前一同上過戰場的將軍便相約了一同去楚府上拜見楚老夫人。 江斜的那架馬車還是一如既往得華麗,檀木車身上雕刻繁復,停在楚府門前,便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注意。 素雪挑開垂著流云暗紋的絲絨布簾子,江斜牽著楚熒的手下車,陪著楚熒一道回了楚府。 先前白天在宮中吃宴的時候,江斜同楚二人熒容顏姣好,一身顏色相近的宮裝,十指相扣,十足默契的樣子,便是引來不少人的羨艷——那位荒唐的小侯爺似是在娶了和離的京城第一美人兒之后,似是收了心一般,果真一心一意對自家妻子好了。 原先京城里還傳著什么二人不過是都找不到合適的成親對象,湊活湊活過之類的傳言,倒也是悄然沒了聲兒。 楚家人看見楚熒和姑爺琴瑟和鳴的樣子,那是在當年楚熒還是秦家少夫人時候從來沒見過的模樣,無人提過去的那些事兒,心中卻還是為楚熒舒了口氣。 男子們還在前面擺酒,楚老夫人和蘇氏二人神神秘秘地打發了江斜,卻是悄悄把楚熒召進了房里,三個女人氣氛有些微妙地坐在一起。 “祖母、母親,怎么突然把我叫過來?可是有什么事?”楚熒有些不明所以。 蘇氏和楚老夫人一時間竟是不知道怎么把話說出口來,對視了一眼,蘇氏心一橫,有些嚴肅地看著楚熒,開了口: “女兒啊……” “母親?”看著蘇氏和楚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樣子,楚熒更是滿頭霧水。 看著自家女兒一雙好看的眸子,蘇氏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停了又停,最后,卻只是說出來: “熒兒,你和姑爺,嗯……過得如何?” “自然是好的?!背呻m是不太明白蘇氏為何語氣有些怪異,答道,“夫君和江家人待我都好,吃穿上也不會委屈我,祖母和母親都放心吧?!?/br> 蘇氏點點頭,握住楚熒的手:“你過得好那我們便放心了,家中人時時念著你,若是當初多留你在家中住上些時日、別那么早嫁人就好了?!?/br> 楚熒笑著拿起桌上淡粉色的嬌小茶杯,嬌聲回:“我在承陽候府時候也是日日念著母親和祖母,若是家里人這樣想我,不如我回府上小住上些時日可好?” “回來作甚?!背戏蛉嗣嫔粎?,用指節敲了敲桌子,“說重點!” “……那個……熒兒啊,我和你祖母不是要問你這個……”蘇氏的神情有些僵硬,在楚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之下,終于還是語重心長地問了出來: “先前你們二人回來的時候,成親時日尚短,我們都沒好意思問……今天,我和你祖母是想問問……你們二人,何時能有孩子了?這都成親快半年了,怎的……肚子連點兒消息都沒有?” 楚熒手中的茶杯才剛剛送到唇邊還沒來得及抿一口,卻是險些是把今日宴上喝的茶水都咳出來。 “是啊,熒兒,祖母年紀大了,就指著抱上曾孫了?!背戏蛉说拿嫔详P切,又怕楚熒年紀小,面子薄,說得極其地含蓄,“你和姑爺……夜里,可有按部就班地……” 楚熒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 自然……是沒有的。 放下手中的茶杯,楚熒笑得有些訕訕:“這……” 還沒等楚熒把話說完,楚老夫人看著楚熒通紅地臉,當她害羞,便是不再追問她,轉而去問一直跟著楚熒的丫頭——素雪:“素雪丫頭,姑娘和姑爺生活可還和諧?可有為了我抱曾孫努力?” “這……” 原本還站在后邊的素雪看著自家姑娘偷笑的素雪,突然便成了楚熒、蘇氏、楚老夫人三人注視的焦點,臉上的笑意也是猛地僵住了。 蘇氏和楚老夫人的眼中滿是期待,自家姑娘則是笑得齜牙咧嘴、看起來有些陰森。 ……姑爺江斜不近女色這事兒,全京城人都是知道的,但是如今要這么直白地把話講給蘇氏和楚老夫人聽,未免有些太過艱難和殘忍了些。 素雪吸了口氣,知道實情的她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把話說出口——自家姑娘和姑爺兩個人感情倒是好得很,可就是互相相敬如賓。 可真的是相敬如賓,互相都把對方當成交易伙伴,一點兒親密的舉動都沒有,更別說能讓楚老夫人抱上曾孫的事了。 一時間,素雪竟不知道,該可憐蘇氏和楚老夫人期待得太過遙遠,還是該氣惱自家姑娘的遲鈍,還是應該責怪姑爺約莫著是個好龍陽的,還是該憂心自己現在的處境。 “素雪在承陽候府不過是個下人,姑娘和姑爺關起房門之后的事,素雪還是不大了解的……” “唉……” 楚熒松了一口氣,楚老夫人和蘇氏卻是同時長嘆了口氣。 “罷了,我就不過問了。但是你們才成親,又年紀不大,難免對這些事兒不cao心?!背戏蛉苏?,“素雪丫頭,你記得幫我多提點著些,還有當初熒兒嫁過去時候,嫁妝里備著的那些冊子,你也時不時拿出來,督促著讓熒兒多溫習上幾次?!?/br> 楚熒感覺自己的臉此時都快要燒起來了。 她想向天地發誓,她當初和江斜成親,不過就是見色見財起意,兩個人皆是有利可圖,絕無有過除了臉和錢以外的任何非分之想——一丁點兒都沒有。 ……更何況,江斜還是個不近女色的,又怎么會有后邊的發展。 氣氛正有些尷尬,院子門口卻是剛好傳來江斜同楚老夫人院子里嬤嬤說話的聲音: “前廳里的酒都擺好了,父親喊大家過去了,還麻煩嬤嬤幫忙傳一聲?!?/br> 楚老夫人面色一凜,盯著面前羞澀得緊的楚熒,雖是笑著,但是眼神犀利,問:“熒兒,方才的話,你可都記下了?” 楚熒卻是生生從楚老夫人的眼神中讀出了幾分略帶威脅的味道,迫于祖母過于慈祥的笑容,最后有些屈辱又嬌羞地點點頭。 “我記下了……” “為了我的曾孫曾孫女兒!”楚老夫人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恰好方才的嬤嬤也過來傳話,在嬤嬤的攙扶下起了身,往前廳去了。 江斜在院門口等著楚熒出來,卻挨了楚熒和素雪兩個人的白眼。 ——姑爺,不行。 素雪嘆著氣搖了搖頭。 “老程,我們這一轉眼竟是有十年未見了!” 今日來楚府聚的,都是二三十年前一同上過戰場的兄弟,雖是多年未見,但是當年一同出生入死奮戰的情誼,卻是絲毫沒有被抹去。 名為程偉的男子不同于楚浩的魁梧,卻是顯得精瘦,五官看著老實,笑呵呵地和楚浩的酒碗碰在了一起,又看向坐在主席位子上的楚老夫人:“伯母,多年未見,身體可還好?” “無妨、無妨,我不過是上了年紀罷了?!背戏蛉诵χ粗鴰讉€已經都做了將軍的小輩,面上和藹,“沒想到你們幾個同鄉,如今都混得風生水起,你父母若是還在,看著也會欣慰的?!?/br> 他們幾個年輕時候都是同鄉出身,一同參軍奔赴戰場的。只是每個人的目的些許有些不盡相同,楚浩是從小懷著一顆忠軍報國的心,而這位名為程偉的男子,卻是因為父母雙網、家中貧苦,為了討生活,為了有口飯、有幾文銀子,最后才參軍的。 “伯母待我好,當年我們一起出征之前,伯母還給我縫了御寒的護膝——我也是真心把伯母當成我母親看待的?!背虃P了揚手中的酒碗,將其中酒水一飲而盡,“我敬母親一杯?!?/br> 說完,程偉拿過一個小酒盅,親自為楚老夫人斟了一小杯酒,親自捧到了楚老夫人身邊。 楚老夫人見程偉真誠,面上也是慈祥。同鄉的幾個小兵中間,因著程家小子最是可憐,楚老夫人對他也是多照顧上些。如今程偉還有孝心,楚老夫人心中也是欣慰。 “我這次回京,時間長些,有半月時間?!背虃フf,“我在京城沒什么親人,若是伯母不介意,我便每日都到府上,同祖母說說話?!?/br> “好孩子、好孩子,如今你也是揚名四方的駐北大將軍了,竟還能念著伯母……”楚老夫人雖是身子不大爽利,但是小酌一杯的閑情逸致還是有的,接過程偉的酒盅,一飲而盡。 楚浩笑嘻嘻地插進話來:“老程,好小子,你竟然跟我搶娘了!” 幾個同鄉的戰友之間又爆發出笑聲來,喝起了酒來。 ※※※※※※※※※※※※※※※※※※※※ 楚老夫人已然是個處變不驚的長輩……。 小丑竟是我自己。 每天都在因為自己寫得不夠好而自卑。 想要新的收藏……球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