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顏嘉爽朗的笑容，景時逸眸色深沉。

    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輕聲道：“好?！?/br>
    兩人在高懸的圓月下分別，一人偷偷摸摸的折返回了清平侯府，一人義無反顧徑直走向了天下最為尊貴的所在……皇宮。

    第二日清晨，如意院院子里面多了一個跪著的丫鬟。

    這本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不過卻因為那個丫鬟的身份，在府里丫鬟奴仆間掀起了議論紛紛。

    “我和你說，今兒一大早，世子身邊的嬤嬤就親自把春梅送到了如意院，嘖嘖，你是沒看到，那春梅跪在如意院里面都哭成了淚人兒了?！?/br>
    “她昨日里不是還仗著是少爺身邊伺候的人很猖狂的呢嗎……可是恐怕她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到現在就算是世子爺碰上了如意院的那位也得低頭??！”

    “其實也不怪她會如此猖狂，以前世子爺身邊有個伺候多年的丫鬟，可是不知道去年為什么卻被發賣了，隨后就把春梅提拔了上來，頗為倚重，可是沒有想到這還不到半年的光景，世子爺身邊丫鬟又要換人了?！?/br>
    且不說外面丫鬟們的竊竊私語，如意院里面李嬤嬤躬身道：“昨兒晚上世子爺知道了這個丫頭在姑娘您面前放肆，將她懲戒了一番，世子還讓老奴給姑娘帶句話，既然你看上了這個奴婢，那么這就是她的福氣，世子爺讓老奴將她送過來，一切交由姑娘處置?！?/br>
    顏嘉百無聊賴的抬了抬眼皮，道：“不必了，既然不想來我這里，我又何必勉強呢？”

    李嬤嬤卻不搭這個話，只道：“世子爺只讓老奴將這個丫鬟送過來，若是姑娘您不肯收，那么發賣了也好，打死了也罷，隨您處置就是?！?/br>
    跪在一旁的春梅聽到這話嚇得眼淚都忘記流了，只渾身僵硬一動不動的看著李嬤嬤，似乎不敢置信世子竟然對她如此無情。

    李嬤嬤說完這句話，將春梅的賣身契留了下來，恭敬的行了一禮后退了下去。

    院子里留下了跪著的春梅。

    青雉看了一眼春梅，淡淡道：“小姐，你打算如何處置她？”語氣輕描淡寫的仿佛處置一件物品，而非一個人。

    然而事實上，在富貴人家，最不值錢的就是丫鬟奴仆們的性命，只可惜很多人身在局中意識不到這一點，等她們意識到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春梅如夢初醒一般渾身顫抖著，她跪爬到了幾步，聲淚涕下，哀求道：“昨日里是奴婢不知好歹，還請大小姐大人有大量，饒恕奴婢這一條賤命?！?/br>
    青雉厭惡道：“小姐，要不然奴婢去將她發賣了吧，省的留在咱們院子里礙您的眼?！?/br>
    李嬤嬤走的時候將春梅的賣身契留了下來。

    顏嘉垂了眸子，一邊轉身回屋子，一邊道：“不必了，留在院子里面當個灑掃丫鬟吧?！?/br>
    青雉聞言不再說什么，只是瞥了一眼撿了條命般松了一口氣的春梅，隨后她跟著顏嘉進了屋子。

    “小姐，留著這么個人在身邊，誰知道她懷著什么心思，這不是相當于留下了一條毒蛇嗎？”青雉有些不贊同道。

    她話剛說完，隨即意識到了不對，屋子里面還有別人在，隨即她面色一僵，看向了屏風旁站立著的韓嬤嬤。

    平日里她習慣了和顏嘉兩個人，有時候話都是直說，倒是忘記了嚴謹二字。

    顏嘉也看到了韓嬤嬤，不過臉上倒是沒有什么詫異的表情，反而道：“韓嬤嬤，這件事你怎么看待？”

    韓嬤嬤沉吟了一下，道：“奴婢以為小姐留下春梅是為了名聲?！?/br>
    顏嘉挑了挑眉毛，端起了桌子上早就準備好的茶盞，道：“你仔細說說?！?/br>
    “其實春梅本身留下或者不留下影響并不大，重要的是她是世子爺的人，您之前和……府里不和的消息人盡皆知，現下世子爺將身邊丫鬟送了過來有主動示好的意思，您若是不接受，那么對方自然可以借題發揮了……當然了，您若是留下……”韓嬤嬤頓了頓，斟酌著如何用詞比較妥當的時候。

    顏嘉徑直道：“我若是留下，那就意味著身邊可能被安插了一個眼線，這種法子雖然未必有用不過卻確確實實的膈應人?！?/br>
    韓嬤嬤點了點頭。

    顏嘉卻笑了，道：“其實我倒是不在意那個丫鬟，我更加在意的是嬤嬤你……”

    韓嬤嬤不知道為何在顏嘉打量的目光中忽然覺得有些許拘謹。

    這種感覺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

    “嬤嬤你心思聰慧，在府中又是多年經營，為何會只在廚房中蹉跎了這么多年呢？”

    韓嬤嬤苦笑道：“是小姐您高看奴婢了，奴婢說到底只是一個下人，能在廚房有份差事已經不錯了?！?/br>
    顏嘉卻搖搖頭，“嬤嬤說錯了?！彼鹧燮ざǘǖ目粗顙邒?，道：“您不出頭，是因為您知道，在這府里伺候越久的人越是危險……所以你寧可退居廚房，也不肯輕易出頭?！?/br>
    韓嬤嬤抿了抿嘴唇，垂下了眸子，讓人看不清神色。

    “我說了，嬤嬤是個聰明人，十多年間明哲保身可不是誰都能夠做到的?！鳖伡挝⑽⒁恍?，拋出魚餌，緩聲道：“只不過嬤嬤難不成要一直這么膽戰心驚的活下去嗎？現在我給嬤嬤一條路，嬤嬤若是肯走，那么前方至少有著希望?！?/br>
    在顏嘉看不到的地方，韓嬤嬤攥緊了手，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了她的心弦，她緩緩的抬起了頭，然后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仿佛舒緩出這么多來的戰戰兢兢和如履薄冰，她道：“姑娘說我是個聰明人，可是依照我看，姑娘你才是一個聰慧之人，您對奴婢說的這些話，句句都在奴婢的軟肋之上，讓奴婢只能夠應承，而沒有旁的路走?！?/br>
    顏嘉親自給韓嬤嬤到了一杯茶，放置在她面前，道：“嬤嬤坐著說吧?！?/br>
    韓嬤嬤沒有推辭，不過她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茶盞，面目復雜道：“奴婢其實在府中伺候已經不止十三年了，而是十五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