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聲越來越近。

    高長?？粗蠹覙返哪莻€樣子心里得意洋洋，于是提高了聲調對李春海說：“對了，剛才大侄子不是問我誰出的點子嗎，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了，這是我們老哥仨出的點子。多少年來，我們三家子也沒這樣熱鬧過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以前沒有這個習慣，今年就破一破這個例，活躍活躍我們三家子的氣氛。為了使這些鼓樂的點子整齊劃一，讓全村的老少爺們聽得悅耳，從內心里高興起來，我們特意從老爺廟花錢雇的鼓樂隊。我就不信那個勁了，小鼻子讓我們這些土包子給打敗了，能不驚動驚動山神土地嗎？說不定它們也在哪個犄角旮旯里為我們慶祝呢！大家說說，我們能不大張旗鼓地慶祝慶祝嗎？”

    “你們看，他們快進院子了?！备邩s麗站在廚房門旁興高采烈地說。

    鼓樂隊里十幾個人，他們以各種不同的姿態在打著、敲著，吸引著很多村民前來看熱鬧，各個的臉上充滿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表情。鼓樂隊里除了大小鑼鼓之外，還有嗩吶、小號等樂器。大鼓后邊有十人站成兩路縱隊，他們的頭上套著各種各樣的大頭人，身著五顏六色的秧歌服裝，隨著鼓點編著花樣頻頻擰動。

    ——這種場面在三家子來說前所為有，能不引起三家子人的注目嗎？

    圍觀的、看熱鬧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山人海，絡繹不絕。特別是那些小嘎子們沒見過這種場面，有一種特別的好奇心，鼓樂響到哪里，他們就像跟屁蟲一樣尾隨到哪里，盡管各個小臉凍得像紅雞蛋皮似的，但是大人們要領他們回家大都不情愿。

    高連鎖就是其中的一個，他在家里聽到鼓樂聲之后，心里就癢癢了，哀求他爸爸帶他去看熱鬧。高發福是個孝子，平時在家就能干，家里家外的忙個不停，再加上老婆有哮喘病，根本就抽不出身子去。而高發家正跟他四哥相反，平時就是個游手好閑的人，一干點活就頭痛，這可是個躲避勞動的好機會，于是主動承擔了這個任務。

    高發家領著高連鎖來到了鼓樂隊的后邊，由于人多，他又懶得抱起侄子高連鎖往前擠，只是尾隨其后，急的高連鎖緊鎖眉頭直跺腳。

    此時此刻，宗福田帶著兒子宗春剛正在這里看熱鬧，盡管也站在后邊，但是他那一米九零的個子，兒子又騎在他脖頸子上，當然前邊的場面看得一清二楚，一覽無余。并且每看到熱鬧的情節，兩只小腿直蹬跶，兩只小手不時地拍巴掌，不知怎么高興是好了。相反，高連鎖看見宗春剛那個高興的樣子就更來氣了，氣的小臉繃繃著，小嘴撅得老高，都能掛上油瓶子了。高連鎖也想騎在叔叔的脖頸子上，可是高發家就是不理睬高連鎖，將高連鎖冷落在一旁。最后給高連鎖氣得在地上直跺腳，并且嚎啕大哭起來。盡管如此，高發家還是不理不睬高連鎖，高連鎖索性在雪地上打起滾來。

    宗福田看到高連鎖這個樣子，于是看著高發家問道：“老六，這孩子怎么啦？”

    “這孩子就這個臭脾氣，看不見熱鬧就撒潑，我拿他真沒有什么好辦法啊?！备甙l家不高興地回答道。

    “你像我這樣，讓孩子騎在脖頸子上不就看見了嘛?！弊诟Ｌ锾崾镜?。

    “像你那樣多累呀，我才不干呢！”高發家有些不耐煩地說。

    高連鎖在地上打起滾來沒完沒了，哭得淚人似的，邊哭邊用他那兩只小手不停地抓撓著自己的腮幫子；不一會兒，兩側的腮幫子鮮血淋漓，由原先的一個淚人變成了一個血人了。這時，圍觀的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這是誰家的小嘎子，怎么弄成這個樣子沒人管呢？”

    “這不是高長福的孫子嗎？他家里人也真是的，怎么能讓一個小嘎子自個兒跑出來呢！”

    “這小嘎子的爸爸叫高發福，聽說還當上了什么天堂山救國大隊二中隊的中隊長啦！”

    “不是說天堂山救國大隊的隊員都放假了嗎……”

    “我知道隊員們放了六天假，不知道當官的放沒放假?！?/br>
    “放假了，我看見高老四回來了……”

    “既然是天堂山救國大隊隊員家里的小嘎子，咱們更應該給這小嘎子送回家去，要不然的話，這小嘎子在這樣下去，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就不好了?！?/br>
    ……

    高發家在旁邊聽到這些話之后不以為然，只是恨高連鎖這孩子不聽話，在這么多人面前給自己丟面子，因此怕人認出來，于是縮著個脖子，右手將帽檐往下一拉，擠進人群里。

    “你們不用送，這小嘎子是他叔叔帶他來的?！弊诟Ｌ锝忉尩?。

    人們的目光一下子又移到了宗福田身上，這時有人問道：“他叔叔在哪啦，這小嘎子弄成這個樣子他叔叔怎么不管呢？”

    宗福田指著高發家說：“他就是這小嘎子的叔叔?！?/br>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到高發家身上。

    高發家實在沒辦法，只好走出人群，來到高連鎖跟前，將高連鎖拉了起來，一邊強行給高連鎖擦臉上的血漬一邊沒有好聲調地大吼道：“你這個小崽子，就是不聽話，以后再有這種事你給我磕頭作揖我也不領你出來了……”

    高連鎖還是不聽話地嚎啕大哭，兩只小手還在不停地抓撓著自己的腮幫子，并且嘴上還不時地罵罵咧咧，表示對老叔高發家極端不滿。

    看到這種情景，宗福田將兒子宗春剛放到地上，走過來抱起高連鎖，然后從兜里掏出手絹給他擦臉上的血漬，擦完之后說：“寶寶乖，別哭了，聽話，你到我的脖頸上騎著，前邊有什么熱鬧的場面都能看見了?！?/br>
    高連鎖騎在宗福田脖頸子上以后，立刻停止了哭聲，不一會兒就高興起來，并且還時不時地伸出小手拍起巴掌來，有時嘴里還在“嘟?！毙┦裁?。

    看著高連鎖那個高興的樣子，站在地上的宗春剛卻不高興了。他扯著爸爸的褲腿哭喊著，說什么還要到爸爸的脖頸上看熱鬧。

    在實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宗福田只好將高連鎖放到地上。

    盡管高連鎖比宗春剛小一歲，而且個子也矮不少，但是，因為給高連鎖放到了地上，看不見熱鬧了，所以氣就不打一處來，便舉手給宗春剛扇了兩個耳光子。

    宗福田看見自己的兒子被高連鎖給揍了，心里確實不是個滋味兒，于是生氣地問道：“連鎖，你怎么能隨便打人呢？”

    “誰讓他不讓我看熱鬧來著，不讓我看熱鬧，我就打他?！备哌B鎖瞪著兩只溜溜圓的小眼睛不高興地回答道。

    宗春剛被打得有些痛疼，心里非常惱火，剛舉起手要去打高連鎖，被宗福田攔住了。

    宗福田手疾眼快，將兒子一把抱在懷里，然后對高連鎖說：“你這小嘎子怎么不知好歹呢，好心不得好報……”完后又對兒子說：“春剛，咱不能跟他學打人，打人不是好孩子?！?/br>
    “這孩子的手就是欠，別說是小嘎子，就是大人他也敢動手打呀。昨兒個晚上還打過他爸爸呢，將來長大了肯定不是個省油燈，一定是個惹是生非的茬子?！备甙l家嘴上是這么說的，心里卻為侄兒剛才的舉動暗暗高興，于是抱起高連鎖走人了。

    在回家的路上，高發家抱著高連鎖邊走邊高興地喃喃自語道：“連鎖啊連鎖，你不像四哥的兒子，倒像我高連鎖的兒子……兒子，我連個女人都沒娶上，怎么會有兒子呢？娶女人，我得娶個漂亮的女人，不能娶一個像四嫂那樣丑陋的女人，生出的孩子也不漂亮……要想娶漂亮的女人，手里得有錢，可如今上哪去弄錢呢？沒有錢，哪個女人能看上自個兒呢？”

    高發家抱著高連鎖，在往回走的小路上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不知不覺走進了家里。高長福老伴一看見高連鎖那滿臉血痂的痕跡，于是趕忙上前問道：“老六，你領連鎖出去溜達這么一會兒，怎么給孩子的臉弄成這個樣子了呢？”

    “這還用問，你的寶貝孫子壓根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出去不長時間就跟別人家的小嘎子打起來了，不然能弄成這個樣子嗎？”高發家用反問的口吻回答道。

    “小嘎子打架，你這個大人干什么去啦？”高長福老伴來氣地問道?！凹依锏幕钅悴徽催?，出去連個孩子都看不明白，你說你還能干什么呢？”

    “我也不能總抱著他呀！”高發家反倒有理地回答道。

    “你呀，不是我說你，打小你就是這個德性，沒有一件事是你能干明白的?！?/br>
    “干不明白我走?！备甙l家反倒來氣地說。

    “滾……給我滾，給我滾遠遠的，我不愿意再看見你，簡直是個沒用的東西……”高長福老伴來氣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