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田一聽侄子高東彬的話更來氣了，于是咬牙切齒地說：“這幫狗奴才，平時吃我的，喝我的，到緊要關頭抬腿就走人了……反了……反了，簡直翻天了……他媽個巴子的，工錢一個大子兒也不給他們了。他們是我的家丁，就得孝敬他們的主子，咱們高家現在還沒走到敗落下去這種地步，他們就敢背離主子行事，豈有此理，到時候我會收拾他們的。我跟東洋人勾結在一起怎么了，常言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杰?，F在的局勢就是東洋人的天下，咱們這些人不靠東洋人靠誰，不靠東洋人這座大山，咱們的家業就不能發展壯大，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東彬吶東彬，董保福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他家財萬貫，為什么還投靠東洋人呢？你想想，目的不就是保住家業、發展家業嗎？這幫狗奴才都是一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只能受一輩子窮，當一輩子窮鬼?！?/br>
    “叔叔，你怎么對待家丁我不反對，可是你跟小鼻子勾搭在一起，我是從心里不贊成你這種做法的?！备邧|彬說出了心里話。

    “這是為什么呢？”高福田不解地問道。

    “為什么？”高東彬用反問的口吻回答道：“叔叔，你也是一個讀過書的人，從古至今，背叛祖國的人，會被世人唾棄的，我相信這一點你心里比我還清楚……難道你要做一個背叛祖國的人嗎？”

    “常言道：‘人活一世，草生一秋?！松@一輩子就那么幾十年，在歷史的長河中是很短暫的，如同做一場夢似地就過去了，活著的時候不吃喝玩樂，那不就白白在這個世上走一回了嗎？有吃的、喝的、玩的，樂的……吃喝玩樂不就是咱們這些有錢人的生活樂趣嗎？要不然的話，你一個高家少爺，平時橫草不拿，豎草不動，怎么能活下去呢？說一千道一萬，現在像咱們這些有錢人不投靠東洋人，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里，家業就很難保住，還談什么發展壯大呢？”高福田終于跟侄兒說出了自己人生的觀點。

    “投靠小鼻子，家業就能保住嗎？就能發展壯大嗎？”高東彬反問道。

    “你怎么一說話就小鼻子小鼻子的，小鼻子是你叫的嗎？那些窮鬼們把東洋人叫小鼻子，咱們可不能這樣叫啊。東彬吶，你在我眼里還是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我吃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我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長，這世態的炎涼你懂多少？別說像咱們這樣的人了，就是朱縣長怎么，昨兒個去給三本五郎拜年，不知為什么惹怒了三本五郎，結果讓三本五郎給臭罵的狗血噴頭，朱縣長沒敢吭一聲，只能忍氣吞聲。這說明什么，這就說明一個問題，現在是東洋人的天下，是東洋人主宰這個世界。古人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杰。東彬吶東彬，你說咱們不投靠東洋人還能投靠誰呢？”高福田似乎說的頭頭是道、條條是理。

    高東彬又餓又冷，沒有心情跟叔叔爭論下去，于是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難以說清楚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不想跟你爭辯這些，眼前要解決的是寒冷和填飽子問題，別的什么我都不去想啦！”

    走進屋子里已經半個多鐘頭了，高福田被凍僵的手腳也沒有暖和過來。從前，他不管多冷的天氣出門，只要是一回到家里，一會兒就能暖和過來，可是今天他走進屋子里這么長時間了，還是上牙打著下牙幫子直哆嗦，只好在屋子里的地上不時地走動著，用此方法來增加身體的熱量。

    ——難怪高福田在角門縫里看見侄兒高東彬在屋里來回走動的身影。

    高福田對高東彬不高興地問道：“屋子里這么冷，你也不弄些柴禾柈子點著把炕燒一燒，這炕這么涼，能在上面睡覺嗎？”

    “我把柴禾柈子弄進灶坑里，可是劃了一盒洋火也沒點著?！备邧|彬愁眉不展地回答道。

    高福田走近灶坑一看又好氣又好笑，柴禾柈子放了滿灶坑，別說是一盒洋火，就是一包洋火恐怕也點不著啊，于是說：“都是從小我把你給寵壞了，從來沒讓你在廚房里燒過火，也不知道怎么能把火點著?！?/br>
    “那怎么能將火點著呢？”

    “你看我怎么把它點著的?！备吒Ｌ锵劝言羁永锏哪緰犹统鰜硪欢喟?，找一塊明子燃著，然后將木柈子碎片劃拉在一起用明子點燃，不到兩袋煙功夫，灶坑里的火就燃燒的通紅。他從兜里摸出一支煙，順手從灶坑里抽出一根正在燃燒的細柴禾柈子點著，大口大口地吸了一會兒之后說：“東彬吶，你都看見了吧，這樣就能點著，以后家里沒人就自個兒動手，千萬不能這樣受凍挨餓啦！”

    高東彬沒有言語，只是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然后回到了里屋。

    高福田找一些能吃的東西放在鍋里蓋上鍋蓋，然后到里屋對高東彬說：“都怪我，我讓你跟我一塊去城里，你就是不去，我就任著你的性子來，這下在家里可嘗到苦頭啦！”

    高東彬困乏地躺在炕上，微閉著雙眼，沒有吱聲。也難怪，這些天來他一直沒睡上一個囫圇覺，自然又困又乏了。

    高福田用手摸摸高東彬被子下的炕面之后說：“東彬吶，你快起來吧，炕上還沒上來熱乎氣呢，這樣睡容易著涼生病?！?/br>
    “這樣的炕我已經睡了好長時間了，也沒得什么病??！”高東彬不耐煩地說。

    “現在沒得病是你年輕，以后到歲數大了弄不好就找上了?！备吒Ｌ锟锤邧|彬沒起來，于是說：“我的好侄兒，快起來待一會兒，鍋里熱的東西就好了，等吃飽了再睡?！?/br>
    高東彬饑腸轆轆，聽說有東西吃立刻來了精氣神，于是從被窩里鉆了出來。

    鍋里的東西已經熱好了，高福田放上炕桌，把東西擺到桌上，然后倒上一杯酒便喝了起來。高東彬沒喝酒，只是狼吞虎咽地吃著，不大一會兒功夫就劃拉飽肚子了，接著又去炕上躺下睡了。

    炕燒熱乎了，高福田的酒也喝完了，疲乏的連腳都沒洗就上炕躺下了。

    ——近些年來，高福田跟侄兒高東彬在一個炕上睡覺還是大姑娘上橋頭一回。

    高福田閉上了雙眼，盡管又困又乏，可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腦海里總是縈繞著他的心事，想著三本五郎交給他的任務怎么去完成，想著董家人來相親如何去招待，想著萬一碰上了天堂山救國大隊的人能不能對自個兒下毒手，想著天亮以后還得找些人手把這個家好生拾掇拾掇……想著想著，外邊的公雞打鳴了，到了初五的早晨，高福田才甜甜地進入夢鄉。

    ……

    初五上午，天堂山救國大隊開了表彰大會，對去年三十晚上那次在戰斗中表現突出的隊員進行了表彰獎勵，并號召全體隊員向這些隊員學習。

    在大會結束前，特派員大個子對那次戰斗進行了全面總結，在肯定成績的基礎上，也找出了一些不足，并指出了今后的發展方向；李春海和張文禮也分別在會上介紹了一面山和張家堡那次戰斗的詳細情況，同時談了個人的體會和今后的工作打算。

    最后特派員大個子宣布道：“大會就開到這里，希望隊員們回去以后要多動腦筋總結經驗，要刻苦訓練，練好殺敵本領，在今后的戰斗中再創輝煌。最后我宣布，從明兒個起放假六天，過年沒讓大家回去過團圓年，這回在這六天的時間里，一是讓大家回去跟家人團聚，二是讓大家放松一下精神，今兒個吃完午飯就可以回家跟家人團聚了?！?/br>
    放了六天假，隊員們自然是高興了。

    隊員們早就想跟家人過個團圓年了，可是為了大局，只能服從組織安排。

    隊員們覺得這次回家過個晚年也是非常有意義的一件事情，因為他們可以在家人或者鄉親們面前自豪地說：“我扛著鋼槍親自上戰場用真家伙跟小鼻子實打實地交過手，并且在天堂山一帶取得了歷史性的勝利?！?/br>
    對于那些平時愿意自吹自擂的隊員們來說就更有吹的了：

    “我在戰場上以一當十，三下五去二就打死了十幾個小鼻子?！?/br>
    “小鼻子是一群飯桶，是一群傻狍子，咱們一槍一個，沒等他們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呢，就去見閻王爺啦！”

    ……

    至于這些隊們回家之后，到底對家人和鄉親們能說些什么，在這里誰也無法揣測，不過，對于去年三十晚上那次戰斗的勝利，肯定是隊員們回家跟家人或者鄉親們談論的主話題，這是毋庸置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