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保福坐在自家廳的太師椅上，兩手鼓搗著那支放在腿旁的龍頭拐棍，聽著樂曲，欣賞著孫女董美玲的舞姿。雖說董美玲的舞姿不算美，再加上她那臃腫的體態，看了讓人作嘔，但是在董老太爺眼里卻是世界上最美的舞姿。

    董保福是見過世面的人物，就是俄國最出名的芭蕾舞演出，恐怕在這個縣城里的人誰都沒看過，當年他專程去京城過了一把癮，在他心里也覺得沒有孫女的舞姿優美，蹁躚動人。他一邊伴隨著音樂的節奏搖晃著頭，一邊哼哼著小曲，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孫女舞動。

    起初，董保福還生董基明夜不歸宿的氣，此時已經忘到腦門子后去了。

    兒媳董夫人從廚房里端一杯茶水來到董保福跟前，帶點討好似地說：“爹，您累了吧，喝點茶水解解乏吧?！?/br>
    董保福接過茶杯說：“不知為什么，今兒個到現在還沒感覺累呢?！?/br>
    “這說明您老人家的身子骨比前一陣子好多了，看您老人家臉上的氣色也好多了，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我們當小輩的看了從心里往外高興啊?！倍蛉艘笄诘卣f。

    “我感覺也比以前強多了，要不然的話，我不會自個兒親自到憲兵隊去找三本五郎隊長?！倍８Ｕf。

    “基明也真是的，一宿不回家不要緊，今兒個是大年初四，還沒到初五呢，按照咱們華夏人的風俗習慣，大年還沒過去，這大年初四都快到晌午了還不回來，就這么出去野，有點太不像樣子了?！倍蛉藢⑴畠憾懒岽虬l到她自己的屋里之后，有意用語言激老公公，讓老公公管管自己的丈夫?！暗?，基明回來以后，您老可得好生教訓教訓他，給我出出氣?！?/br>
    “基明這孩子也確實不像話了，這大過年的，不好生在家呆著，就這么出去野，哪像個大老爺的樣子，一點正事都沒有，也不關心關心咱們家的美玲?！倍８Ｓ行┥鷼獾卣f?！霸蹅兗业拿懒岫嫉秸劵檎摷薜哪挲g了，他一點都不cao心……這大過年的，竟然夜不歸宿，確實太不像話了，回來我非歸攏歸攏他不可?！?/br>
    “爹，我看您老人家早就該修理修理他這個臭毛病了，要不然的話，這個家他都不想要啦！”董夫人火上澆油地說。

    就在這個時候，董基明走了進來，趕忙上前問道：“爹，您找我有事嗎？”

    董基明不開口便罷，這一開口可把董老太爺氣壞了。董保福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手拄著龍頭拐棍踉踉蹌蹌地走過來，不問青紅皂白，舉起龍頭拐棍就劈頭蓋腦地向董基明打過來。他邊打邊說：“我打死你這個不爭氣的忤逆之子……你還知道有這個家，你還有臉回這個家，這里不是你的家……你給我滾出這個家去，滾出去野吧……”

    剛開始，董基明沒防備老太爺能用拐杖打他，結果第一拐杖打在了他的頭上。董基明一邊揉著頭一邊躲閃，還一邊品味著老太爺剛才說的話，于是自己問自己，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尋思著，這肯定是那個母夜叉在老太爺面前說什么壞話了，要不然的話，老太爺不會平白無故發這么大的脾氣，可轉念一想不對呀，以前母夜叉也在老爺子面前說過自己的壞話，老爺子從來沒像今兒個這樣發火呀！這究竟是為什么呢，他自己也實在搞不清楚，于是說：“爹，別打了，有事慢慢說，看把您老人家氣的，本來身子骨就不好，要是給您老人家氣個好歹的話，那我不就是在造孽嗎！”

    董保福身子氣得像篩糠似的，渾身上下直顫抖，并且嘴里還在不停地罵道：“你個小冤崽子，你個王八犢子，看我老了，說話不管用了，打不動你了……我沒有你這個兒子，這里也不是你的家……這大過年的，誰家的孩子不在家里呆著，到外邊鬼混一夜……”

    董基明終于明白了，原因就出在夜不歸宿這方面上，再加上母夜叉在老爺子面前告了狀……為了不讓老太爺繼續生氣，得找個理由搪塞一下，要不然的話，老太爺不依不饒，就這樣僵持下去，非把老太爺的身子骨氣壞了不可。

    ——老太爺可是大病初愈??！

    因此，董基明竭力裝出一副笑臉解釋道：“爹，您老人家先坐下消消氣……不就是昨兒個一宿沒回家的事嗎？您老人家先坐下，聽我慢慢給您解釋?！?/br>
    董保福氣得直喘粗氣，實在是打不動了。他終于停下了手，將龍頭拐杖往地上猛敲幾下，然后說：“一宿不歸，是不是到春香樓那個窯子館里泡女人去啦？那里是你去的地方嗎？咱們董家是什么身份的人家，你這樣去鬼混，董家人的臉面全讓你給丟盡了。以前你媳婦跟我說過這事，我考慮到你是有妻兒老小的大男人，大老爺，給你留個面子沒說你，也不能給你點臉兒就往鼻子上上??！”

    “爹，我確實沒去春香樓?！倍鞑坏貌幌蚶咸珷斎鲋e道。

    “你說你沒去春香樓，那你昨兒個夜里到哪里去啦？”董保福還是生氣地問道。

    “我跟朱縣長，警察局長，還有高福田，我們四個坐在一起打了一宿牌?！倍髂X子靈機一動現編出的謊話回答道。

    “不管你去什么地方，夜不歸宿，總得打發個人給家里捎個信吧，這大過年的，省得家里人惦記著你呀！”董保福說。

    “咱爹說得對，不給家里捎個信，這大過年的，吃飯時全家人都等著你，害得大家飯都吃不消停?！北緛?，在這個節骨眼上，董夫人想添油加醋，讓老太爺狠狠地教訓一下丈夫，解解心頭之恨，可是一看見老太爺氣的那個樣子，她真怕給老太爺氣壞了。如果真要是給老太氣壞了的話，那么不但要花錢給老太爺治病，而且還得自個兒親手伺候老太爺，得不償失，這不是自個兒給自個兒找不自在嗎？

    “爹，事情是這么回事，昨兒個晚上，朱縣長請，吃完了飯之后，非要打牌不可，當時我喝得有些過量了，不想玩，可是被逼無奈，不玩不行，結果就忘了給家里捎信這碼事了?！倍鳜F編的瞎話有板有眼，沒有一點破綻，讓人聽了像真事一樣。

    “我就不信了，酒喝多了能打牌，就不能打發一個人給家里捎個信，分明是心里沒有這個家?！倍８５幕鹩稚蟻砹?。

    “爹，您老消消氣?！倍蛉艘泊_實怕給老爺子氣壞了，于是只好講情地說：“爹，氣大傷身，真要給您老人家氣個好歹的話，我們這些當晚輩的不就成罪人了嗎？爹，這次就原諒你兒子吧，下不為例?！?/br>
    這時，董美玲聽到會廳里的吵鬧聲，從自己的房間里走了出來，扶著爺爺的胳膊說：“爺爺，您老人家就消消氣吧，我爹他再要是夜不歸宿不給家里捎信的話，回到家里以后，我幫爺爺您打他?！?/br>
    董保福聽到董美玲的話之后笑了，說：“還是我孫女會說話，從小我就沒白疼她?！?/br>
    大廳里緊張的氣氛漸漸地消失了。

    董美玲攙扶著董保?；氐搅颂珟熞紊?，落座以后看一眼董保福問道：“爺爺，現在茶水都涼了，我去給您老人家換一杯好嗎？”

    “不用了?！倍８；卮鹜炅酥罂粗鴮O女微微一笑說：“以后這樣的活不用你親自動手，吩咐下人去干就可以了?！?/br>
    “這事我親自去做，是我這個當晚輩的盡一點對爺爺的孝心，下人去做是下人的本職工作，性質完全不同?！倍懒峥粗鵂敔數哪樜⑿χf。

    “你倆聽聽，美玲這孩子說話就是比你倆說的中聽?！倍８鹤诱f：“基明，你整天在外邊這跑那顛的，沒辦幾件正兒八經的事情。美玲這孩子不是小嘎子了，也到了該成家的年齡了。古人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闭f到這兒，他看著兒子問道：“你以前跟我說過的那個高家少爺，聽說小伙子長得不錯，怎么拖這么長時間沒有動靜呢？”

    “爹，是這么回事，前一陣子您的身子骨不好，把這事就耽擱下來了?！倍骰卮鸬?。

    “我有病跟你們相親有什么關系呢？”董保福接著問道。

    “高家少爺面子矮，不到城里來相親，高福田讓我們領著美玲到他們家去相親?！倍鞑桓吲d地回答道。

    “你是美玲的爹，這事你自個兒帶美玲去就可以了，也不是去打狼，去那么多人干什么呢？”董保福問完了之后停頓一下接著說：“這事我想，你見到高福田跟他商量商量，再找個算命先生給掐算個好日子，我們就去高家相親。這事宜早不宜遲，不能拖得太久啦！”

    “現在高家那一帶天堂山救國大隊的人經常出來活動，連東洋軍的兩個據點都讓他們給端窩了，還有兩輛押運武器彈藥的汽車也被他們給干掉了……”董基明有些擔心地說。

    沒等兒子把話說完，董保福打斷董基明的話說：“別他媽的怕那些，人活著不能前怕狼后怕虎，聽蝲蝲蛄叫還不種豆了呢！東洋軍失去了幾個據點，歸根到底那是東洋軍大意失荊州的結果，壓根沒把天堂山救國大隊放在眼里所至?！?/br>
    “我擔心的是，在咱們去相親的路上，弄不好會遭到天堂山救國大隊的暗算?！倍饔行╊檻]地說。

    “這事你不用擔心，到時候你把日子定好了以后，我跟三本五郎隊長打一聲招呼，讓他給派幾名東洋憲兵保駕護航，我想是不會有問題的?！倍８Ｐ赜谐芍竦卣f。

    (本章完)